匹克威克外传(二)-28
他们坐着车隆隆地穿过街道,在石子路上颠簸过一阵,终于达到了辽阔的乡村.车轮在坚实而冻结的地上滑过;马呢,在马鞭抽得很猛烈的噼啪声之下,开始轻快地小步跑起来,好像它们后面的负载......车子.乘客.鳕鱼.牡蛎桶子和一切,轻得犹如鸿毛.他们下了一道不太陡的坡子,走上一条平路,这条路又结实又干燥,像坚实的大理石一搬,有两哩路长.鞭子又是一声噼啪,他们就在马的驰骤之下疾驶前进,那几匹马时而昂起头,使马具嘎啦嘎啦地响着,好像由于运动的迅速感到很高兴.同时,车夫用一只手抓住鞭子和缰绳,腾出一只手脱下帽子,把它放在膝头上,掏出手帕来擦擦额头,一半是因为他有这样做的习惯,一半也是因为要给乘客看看,他是多么冷静,给乘客看看,只要有他这样多的经验,驾驭四匹马是多么的容易.他很悠闲地(否则效果就要大受损失的)这样做了之后,把手帕放好,把帽子戴上,拉拉手套,张张手臂,又把鞭子抽得噼啪响了一声,于是他们比先前更轻快地前进了.
有一些小小的房屋散布在马路两边,表示他们就要开进一个镇市或者村庄了.车掌吹起有键盘的号角,响亮的号角声在清澈寒冷的空气里震颤着,唤醒了车子里面的一位老绅士,他小心地把窗子放下半截,使它成为空中的了望楼,伸出头来看看,然后又小心地拉上窗子,告诉车子里面的另外一个人说,他们马上就要换马了.那人听了这话,就振作起来,决定延迟到停车之后再打瞌睡.而当号角重新嘹亮地吹起来的时候,把茅屋主人的妻子和孩子惊醒了,他们在门口张望,看着马车驰过,直到它转了弯,才又回到熊熊的炉火旁边,向火炉里投进一些新的木块,预备父亲回家;而父亲呢,正在一哩之外,刚刚跟马车夫交换了友善的点头,回过头来对驰去的马车凝视了很久.
现在,当马车在乡下市镇的铺砌得不平的街道上辘辘通过的时候,号角的活泼的调子又响起来了.马车夫把笼住缰绳的环松开,准备一停车子就把僵绳丢掉.匹克威克先生从大衣领子里伸出头来,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察看着周围;马车夫看见了,就告诉他这镇市的名字,并且告诉他这里昨天是集日;这两个消息,匹克威克先生又转告了他的同伴们;他们呢,也就从大衣领子里伸出头来向周围察看.文克尔先生坐在尽那头,一条腿悬在半空,马车在乳店门口转个陡弯的时候,几乎把他摔到了街心;而坐在他旁边的史拿格拉斯先生还在惊魂未定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旅馆院子里,披着马衣的生力马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了.车夫丢下缰绳,跳下驭者座,外座的乘客也都下了车,只有那些自己觉得没有十分把握再爬上去的人留在原位,在车上顿着脚取暖,用渴望的眼光和通红的鼻子对着旅馆酒吧间的熊熊炉火和装饰着窗子的带红果子的冬青张望着.
车掌从用皮带挂在肩膀上的小邮袋里拿出一个褐色纸包交给了粮食铺子,看着好好地套上了马,把放在车顶上的一只从伦敦带来的鞍子搬下来丢在路边,加入车夫和马夫之间谈起了一匹在星期二伤了右前腿的灰色母马;于是他和维勒先生都上了车尾;车夫爬上了前面的驭者座;在车箱里的老绅士呢,把一直是放下了足有两的窗子又重新拉上来;马衣也脱掉了;他们都准备好了出发,但是却不见了"两位胖绅士",害得车夫不耐烦地寻问.车夫.车掌.山姆.维勒.文克尔先生.史拿格拉斯先生和所有的马夫,以及比他们合起来的数量都多的看闲事的人们,全都直着嗓子叫唤.从院子里远远传来了回答的声音,接着是匹克威克先生和特普曼先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原来他们是去喝一杯啤酒,而匹克威克先生的手冻得那么僵,足足化了五分钟的工夫才摸到一枚六便士钱币付了账.车夫喊了一声训诫意味的"来吧,绅士们",车掌响应了这句话,车箱里的老绅士感觉到非常地奇怪,怎么人们竟会在明知不是时候的时候下车去;于是,匹克威克先生从一边挣扎着上了车,特普曼先生从另一边同样做了,文克尔先生大叫一声"行啦",大家就动身了.围巾又围上了,大衣领子又翻起来,石子路走完了,房屋不见了;他们重新在旷野的大路上疾驶前进,让新鲜洁净的空气扑着脸孔,并且吹得他们内心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