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十)-卷十-复旦-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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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十)-卷十-复旦-第二部


    下一天和以后的几天,他都来了.他对克利斯朵夫有了那种青年人的热情,把他教的东西都学得很有劲............然后,高潮低下去了,来的次数减少了......然后他不来了,又是几星期的没有影踪.
    他轻佻,健忘,自私得天真,亲热得真诚,心地很好,非常聪明,可舍不得用这个聪明.人家因为喜欢看到他,便处处原谅他.他是幸福的......
    克利斯朵夫不愿意批判乔治,也不怪怨乔治.他写信给雅葛丽纳,谢谢她教儿子来看他.她复了一封短信,显而易见是压着情感写的;她只希望克利斯朵夫照顾乔治,指点他怎么做人,语气之间没有想和克利斯朵夫见面的表示.为了怕触动旧事,也为了高傲,她不敢来找他.而克利斯朵夫也觉得不被邀请就没有权利先去.......所以他们不相往来,只偶尔在音乐会里远远的看到,还有孩子难得的访问使他们之间有点儿联系.
    冬天过去了.葛拉齐亚很少来信.她对克利斯朵夫始终保持着忠实的友谊.但因为是真正的意大利女子,很少感伤气息,只关心现实,所以她即使不一定要看到了朋友才会想起他们,至少要看到了他们才会想起跟他们谈天的乐趣.为了保持心中的记忆,她非要把眼睛的记忆常常更新一下不可.因此她的信变得简短而稀少了.她从来不怀疑克利斯朵夫的友谊,好似克利斯朵夫从来不怀疑她的友谊一样.但这种信念所能给人的,多半是光明而不是热度.
    克利斯朵夫对于这些新的失意不觉得怎么难过.音乐方面的活动尽够消磨他的光阴.到了相当的年龄,一个强毅的艺术家大半在艺术中过活,实际生活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人生变了梦,艺术倒反变了现实.和巴黎接触之下,他的创造力又觉醒了.只要看到这个大家都在埋头工作的都市,你就受到极大的刺激.便是最冷静的人也会感染它的狂热.克利斯朵夫在健康的孤独生活中休息了几年,养精蓄锐,又有一笔精力可以拿来消耗了.法国人的不知厌足的好奇心,在音乐的技术方面有了新的收获;克利斯朵夫拿着这笔新的财产,也开始去搜索他的新天地;他比他们更粗暴,更野蛮,比他们走得更远.但他现在这种大胆的尝试,再也不是凭本能去乱碰的事了.克利斯朵夫一心一意追求的是"清楚明白".他的天才,一辈子都跟着缓一阵急一阵的流水的节奏;它的规则是每隔一个时期就得从这个极端转换到另一个极端,而把两端之间的空隙填满.前一个时期,他把自己整个儿交给"在秩序的面网底下闪烁发光的一片混沌",甚至还想撕破面网看个真切;可是他忽然感到要摆脱混沌的诱惑,重新把理性盖住人生的谜了.罗马那股征略天下的气息在他身上吹过了.象当时的巴黎艺术一样(那是他不免有所感染的),他也渴望着秩序.但并非依照那般疲倦不堪的开倒车的人的方式,他们只能拿出最后一些精力保护他们的睡眠;......也不是华沙城中的秩序.(一八三一年华沙被俄军占领时,波兰外长塞巴斯蒂尼答复议员质问,声称:"华沙城中秩序很好."实际是俄军在城内镇压波兰民族之反抗,以求"恢复秩序".)那般好好先生回到了圣.桑与勃拉姆斯的路上,......回到了一切艺术上的勃拉姆斯,把学校里的功课做得挺好,因为求安静而回到平淡无味的新古典派去了.他们的热情不是消耗完了吗?哼!朋友们,你们疲倦得真快......我所说的可不是你们的秩序.我的秩序不是这一类的,而是要靠自由的热情与意志之间的和谐建立起来的......克利斯朵夫在自己的艺术中竭力想做到一点,就是使生命的各种力量得到平衡.那些新的和弦,那些被他在音乐的深渊中挑起来的妖魔,他是用来建造条理分明的交响乐的,建造阳光普照的大建筑的,象盖着意大利式穹窿的庙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