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十)-卷十-复旦-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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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十)-卷十-复旦-第一部


    大家的心愿就是要安安静静的生活,连那些最刚毅的,指挥政治活动的人也是这样.例如某个小型的马基阿维里,(马基阿维里(1469—1527)为意大利政治家兼史学家,着有《霸术》一书,有名于世.后以马基阿维里为好弄权术,不择手段,专制残暴的政治家之代名词.)很有能力控制自己,控制别人,心肠象头脑一样的冷酷,精明强干,只问目的,不择手段,不惜为了自己的野心而牺牲所有的朋友,同时也不惜把野心为了另外一个目的牺牲,那目的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安安静静的生活".他们需要长时期的麻木.过后他们才仿佛睡足了觉,精神饱满;庄重的男人,幽静的妇女,会突然之间兴奋起来,有说有笑,快快活活的去应酬交际:他们需要说许多话,作许多手势,发许多怪论,逞着莫名其妙的兴致,消耗他们的精力;总而言之,他们在那里扮演滑稽歌剧.在这些意大利人的肖像上,我们难得会找到经过思想磨蚀的痕迹,寒光闪闪的瞳子,被永无休止的精神活动磨瘦的脸庞,象我们在北方见到的那样.可是跟别处一样,这儿也有苦闷的心灵,在淡漠无情的外表之下藏着它们的创伤,欲望,忧虑,而且还用迷迷忽忽的境界来麻醉自己.某些心灵还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些古怪的现象,畸形的,乖张的,暗示它们的精神不平衡,......那是一般古老的民族都免不了的,......有如在罗马郊外剥落分裂的断层岩.   这些心灵,这些平静的,爱取笑的,隐藏着悲剧的眼睛,自有一种谜一般的魅力.但克利斯朵夫没有兴致去体会它.他看见葛拉齐亚和这些时髦人物周旋,非常气恼.他恨他们,恨她.他对她生气,好似对罗马生气一样.他去看葛拉齐亚的次数减少了,已经想要动身了.
    可是他并不动身.尽管讨厌那个意大利社会,他竟不由自主的感觉到它的魔力了.
    暂时他不跟人家往来,只自个儿在城内城外.罗马的阳光,平台上的花园,(欧洲庭园,特别在罗马,颇多利用地形筑成高至数丈之花坛,规模不下于花园.)被旭日照耀的海象腰带般环绕着的郊野,慢慢的把这块奇妙的土地的秘密让他体会到了.他瞧不起那些古代的建筑,发誓决不自动去找它们,除非它们来找着他.而它们果然来找他了:在岗峦起伏的城中随便散步的时候,他就碰见了它们.夕照之下的大广场,一半已经坍了的巴拉丁拱门,后面衬托着蔚蓝的天空:克利斯朵夫都不期然而然的看到了.他在一望无际的郊野徘徊:半红不红的台伯河浑浊一片,挟带着淤泥,仿佛是泥土在那里流动,......残废的古代水桥好比古生物的硕大无朋的脊骨.(大广场位于古罗马城的中心(在今城之南端),罗马帝国时代作为市集.审判.及举行国民大会之用.今为罗马城中最伟大的古迹之一.巴拉丁为罗马七岗之一,今存有著名的废墟.台伯河为横贯罗马的意大利第二大河.水桥为罗马帝国时代将城外之水运至城内时安放水管之建筑,高出地面数十丈,下有无数环洞,远望宛似连绵不断的巨型凯旋门.)大块的乌云在蓝色的天空卷过.乡下人骑着马,挥着鞭子,赶着一群长角的淡灰的牛.笔直的古道,尘埃飞扬,没有一点荫蔽:脚如羊足,大腿上裹着长毛皮的牧人在那里静悄悄的走着.辽远的天际,意大利中部的庄严的山脉展开着连绵不断的峰峦;另一方面的天边,却映着古老的城垣,圣.约翰教堂的正面矗立着姿态飞舞的雕像,远望只看见黝黑的侧影......万籁俱寂......日光如火......风在平原上吹过......一座没有头的,臂上雕着衣饰的石像,被蔓长的野草掩没了;一条蜥蜴爬在石像上晒着太阳,只有肚子在那儿轻轻的翕动.克利斯朵夫被阳光灌醉了,(有时也被加斯丹利酒灌醉了),坐在破烂的大理石像旁边的黑色的泥地上,微微笑着,蒙蒙的把什么都忘了,尽量吸收着那股罗马特有的气息,那股安静而强烈的力,......直到黑夜将临的时候.悲壮的日色隐没了,四下里一片凄凉,那时他中心悒郁,赶紧溜了......噢,大地,热情如沸而默无一言的大地!你面上多么和平,内心却多么骚动;我还在你的胸中听见罗马军团的号角声呢.多少生命的怒潮在你怀中汹涌!多少欲望都在要求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