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九)-卷九-燃烧的荆棘-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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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九)-卷九-燃烧的荆棘-第二部


    阿娜接连两个星期日不在教堂露面,大家就开始猜疑了.平时仿佛没有一个人注意她参加礼拜;她那方面是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而大家也似乎忘了有她这样一个人.......但第一个星期日的晚上,她的缺席就被人注意到了,记在心里.第二个星期日,那些虔诚的信徒把眼睛钉着《福音书》或牧师的嘴,没有一个不是聚精会神的管着灵修的事业;同时也没有一个不在进门的时候就留意到,出门的时候又复按一次阿娜的位置空着.下一天,阿娜家中来了一批几个月没见面的客人:她们借着各式各种的借口,有的是怕她病了,有的是对她的事,对她的丈夫,对她的家,又感到兴趣了;有几个对她家里的事消息特别灵通;可没有一个提及......(那是故意藏头露尾的避免的)......她两星期不去做礼拜的事.阿娜推说不舒服,谈着家务.客人们留神听着,附和几句;阿娜知道她们其实是一个字都不信.她们的眼睛在四下里乱转,在屋子里搜寻,注意,一样一样的记在心里;始终保持着冷静的态度,面上嘻嘻哈哈,但眼神显而易见是好奇到极点.有两三次,她们装做无心的神气,问到克拉夫脱先生的近况.
    过了几天,......(在克利斯朵夫出门旅行的时期),......牧师也亲自来了.那是一个长得极漂亮的老实人,年富力强,非常殷勤,而且心定神安,表示世界上所有的真理都在他手里了.他很亲热的问到阿娜的健康,很有礼貌的,心不在焉的,听着他并不要求的她的解释,喝了一杯茶,谈笑风生,提到饮料问题,说葡萄酒在《圣经》上已经有记载,不是含有酒精的饮料,又背了几段经典,讲了一个故事.动身之前,他隐隐约约说到交坏朋友的危险,说到某些散步,某些亵渎神道的思想,某些邪恶的欲念,以及跳舞的不道德等等.他仿佛并不针对阿娜而是对当时一般的情形说的.他静默了一会,咳了几声,站起来,非常客气的请阿娜向勃罗姆先生致意,说了一句拉丁文的笑话,行了礼,走了.......阿娜听了他的讽示,气得心都凉了.那是不是讽示呢?他怎么知道克利斯朵夫跟她的散步呢?他们在那边又没遇到一个熟人.但在这个城里,不是一切都会有人知道的吗?相貌很特别的音乐家跟穿黑衣服的少妇在乡村客店跳舞的事被人注意到了;既然什么都会不胫而走,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城里,而老是喜欢管闲事的人立刻认出是阿娜.当然这还不过是种猜测,但人家听了特别高兴;另外再加上阿娜的老妈子所供给的情报.公众的好奇心如今在旁边等他们自投罗网了,成千成百的眼睛都在暗中窥探.狡猾的城里人不声不响的埋伏在那里,好似一只等着耗子的猫.
    倘使阿娜不是这个跟她过不去的社会出身,没有那种虚伪的性格,那末虽有危险,她或许还不会让步:一般人的卑鄙的恶意倒可能激怒她,使她反抗.但是教育把她的天性给制服了.她尽管批判舆论的横暴与无聊,心里还是尊重舆论;舆论要是制裁她,她也会接受;如果舆论的制裁和她的良心冲突,她会派她的良心不是.她瞧不起城里人,又受不了被城里人瞧不起.
    终于到了一个大家可以公然毁谤的时间.狂欢节近了.
    直到这个故事发生的时代为止,......(以后是改变了),......当地的狂欢节始终保存着肆无忌惮与不顾一切的古风.这个节日最初的作用,原是让大家松散一下的;因为一个人不管愿意不愿意,精神上老是受着理性约束,所以在理性的力量越强的时代,风俗与法律越严格的地方,狂欢节的表现越大胆.阿娜的城市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平日为了礼教森严,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受到牵掣,到了那个节日,大家就格外放纵起来.所有积在灵魂下层的东西:嫉妒,暗中的仇恨,下流无耻的好奇心,人类作恶的本能,一下子都突围而出,要吐口气了.每个人都可以戴了面具,到街上去羞辱他心中记恨的人,把自己耐着性子在一年中听来的消息,一点一滴搜集起来的丑闻秘史,在广场上当众宣布.有的人用一辆车来表演.有的擎着高脚灯,字画兼用的揭露城中的秘密故事.有的竟化装为自己的敌人,形容毕肖,教街上的野孩子一看就能指出本人的姓名.那三天之内还有专事诽谤的小报出版.上流人士也狡狯的参预这种匿名攻击的玩艺.地方当局绝对不加干涉,除了带有政治意味的隐喻以外,......因为这种漫无限止的自由曾经好几次引起本地政府与外邦代表的纠纷.......但市民是毫无保障的.大家老是提心吊胆,怕受到这样的公然侮辱.这一点对于本城的风化的确大有裨益;而那种表面上的清白便是城里人引以自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