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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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1


    "我为什么这样爱你呢?......"
    在意大利旅行了几星期之后,他们在法国西部的一个城里安倾下来,奥里维在那儿有个中学教员的位置.他们差不多谢绝宾客,对什么都不关心.等到不得不出去拜客的时候,他们毫无顾忌的对人很冷淡,使有些人不快,使有些人微笑.所有的闲言闲语只在他们身上滑过,毫无作用.他们跟一般新婚夫妇一样的傲慢,神气仿佛说:
    "哼,你们,你们才不知道呢......"
    在雅葛丽纳那张俊俏而有点气恼的脸上,在奥里维的快乐的,心不在焉的眼中,显然透露出这样的意思:
    "你们多讨厌!......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清静呢?"
    哪怕在众人面前,他们也是我行我素.人们常常会发见他们一边说话一边眉目传情.他们用不着彼此瞧望就能看到对方;两人微微笑着,知道彼此同时想着同样的念头.等到从应酬场中出来,他们简直快活得直叫直嚷,做出种种痴儿女的狂态,仿佛只有八岁.他们说着傻话,互相用古怪的名字称呼.她把奥里维叫做奥里佛,奥里丸,奥里芳,法南,玛米,......竭力装做小女孩子的模样.她要同时成为他的一切,又是母亲,又是姊妹,又是妻子,又是情人,又是情妇.
    她不但以分享他的快乐为满足,还要实行自己从前许的愿,分担他的工作:这也是一种游戏.初期,她又好玩又热心的干着,因为工作在她这样的女人是件新鲜的玩艺儿,所以对最枯索的事也感到兴趣:图书馆里的抄写,翻译无味的书,都变了她生活计划中的一部分.她理想的生活不就是纯洁,严肃,全部贡献给共同的.高尚的思想与劳作的吗?只要有爱情的光辉照着,一切都很好;因为她只想着他,而不是想着她所作的事.最奇怪的是,凡是她这样作出来的一切都作得很好.她的头脑,对于那些在一生中别的时间决不能胜任的抽象的读物,都能毫不费力的应付;爱情使她整个的人脱离了俗世;她自己可不觉得,好比一个梦游病者在屋顶上走着,非常的安闲,什么都看不见,只管做着她的严肃而快乐的梦......
    过了一晌,她开始看到屋顶了,可并不惊慌,只盘问自己在屋顶上干什么,便回进了屋子.工作使她厌烦了.她以为它影响了爱情.那当然是因为她的爱情已经不及从前热烈.但表面上还看不出什么.他们俩一刻都不能分离,竟自闭门谢客,所有的应酬都不去了.他们讨厌别人对他们的感情,讨厌自己的工作,讨厌一切打扰他们爱情的事.和克利斯朵夫的通信也减少了.雅葛丽纳不喜欢他:他仿佛是个情敌,代表奥里维过去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是完全没有她的分的.克利斯朵夫在奥里维的生活中越占地位,她本能上越想抢掉那个地位.她并不存心,只暗中使奥里维跟他的朋友疏远;她取笑克利斯朵夫的态度,面貌,写信的体裁,艺术方面的计划;她这么做并没有恶意,也不弄手段:那是忠厚的天性使她避免了的.奥里维听了她的批评觉得好玩,也不觉得有何居心;他自以为爱克利斯朵夫的心始终不减,但此刻所爱的只限于克利斯朵夫那个人了:而这是在友谊中没有多大作用的;他没发觉自己渐渐的不了解他,不再关切他的思想,不再关切使他们从前心心相印的英勇的理想主义.对于一颗年轻的心,爱情这股味道真是太浓了:和它比较之下,什么信仰都会显得没有意思.爱人的肉体,以及在这个神圣的肉体上面体会到的灵魂,代替了所有的学问,所有的信仰.在这种情形之下,一个人看着别人热爱的理想,看着自己从前热爱过的理想,只觉得可怜可笑.关于轰轰烈烈的生活和艰苦的努力,他只看到一刹那的鲜花,以为是千古不朽的东西......爱情把奥里维吞掉了.最初他的幸福还有力量用妩媚的诗歌来表现自己.后来连这个也显得空虚而侵占了爱情的时间了!而雅葛丽纳也象他一样,除了爱情以外,把一切生活的意义都竭力摧毁,殊不知大树一倒,藤萝般的爱情也就失去了依傍.这样,他们俩就在爱情中互相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