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1
《大日报》先对克利斯朵夫清苦的生活零零碎碎叙述了一些荒唐的故事,把他写成德国专制政府的一个牺牲者,一个自由的使徒,被迫逃出德意志帝国,躲到自由灵魂的托庇所......法兰西......来,......(作者借此发挥了一套排外的议论);......然后又对他的天才肉麻的颂扬一番:而关于这天才,作者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早期在德国作的几支平板的歌,那是克利斯朵夫引以为羞而要毁去的东西.那位记者虽不知道克利斯朵夫的作品,可自命为知道克利斯朵夫的用意,......他所假借给克利斯朵夫的用意.从克利斯朵夫或奥里维嘴里,甚至从自以为知道得很详尽的古耶一流的人嘴里,东零西碎听来的几句话,为记者已经足够造成一个"共和政治的天才,......民主主义的大音乐家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形象.他又乘机毁谤当代的法国音乐家,尤其是最有特色,最自由,最不关心民主的那一批.他只把一二个作曲家除外,因为他们在选区里很有人望.可惜他们的音乐远不及他们的政治活动得人心.但这是小节.而且他们的捧场,便是对克利斯朵夫的捧场,也远不及对别人的批评来得重要.在巴黎,你读到一篇恭维某人的文字,最聪明的办法是先要推敲它的反面文章,心里想一想:"这是说谁的坏话呢?"
奥里维一边看着报,一边羞得脸红了,对自己说:"我做得好事!"
他心不在焉的上完了课,立刻赶回家.一听到说克利斯朵夫已经和新闻记者出去了,他简直吓呆了.他等他回来吃午饭.克利斯朵夫可不回来.奥里维一小时一小时的越来越焦急,心里想:"他们要逗他说出多少傻话啊!"
三点左右,克利斯朵夫高高兴兴的回来了.他和阿赛纳.伽玛希一同吃了饭,被香槟酒灌得糊里糊涂的,完全不懂奥里维的忧虑,不懂他为什么很不放心的追问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你问我做了什么事?吃了一顿好饭.我长久没这样大嚼了."
他把菜单背给奥里维听:"还有酒......各种颜色的我都灌下去了."
奥里维打断了他的话,问他同席的是些什么人.
"同席的?......我不知道.有伽玛希.那矮胖子真痛快.还有那篇文章的作者格劳杜米,挺可爱的青年;还有三四个我不认识的记者,人很快活,待我很好很殷勤,都是一般最好的好人."
奥里维似乎不大相信.克利斯朵夫觉得他的冷淡有些古怪,便问:
"难迫你没看到那篇文字吗?"
"看到了,就为这个啊.你,你仔细看过没有?"
"看的......就是说瞅了一眼.我没有时间."
"那末你去念一遍罢."
克利斯朵夫念了开头几行就乐死了:"啊!混账东西!"
他笑弯了腰,接着又说:"喝!批评家都是这路货:一窍不通!"
可是念到后来,他生了气:那太胡闹了,人家简直把他搞得不成体统,说他是"一个共和政治的音乐家",这算什么意思!......除了这种笑话,人家还拿他"共和的"艺术作为抨击前辈大师的"敬堂艺术"的武器,......(实际上他是以这些伟人的心灵作为精神养料的),......那还成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