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1
"狗东西!他们竟要教人把我当作白痴了!......"
而且在提到他的时候,有什么理由骂倒一些有天分的法国音乐家呢?这些音乐家还是他多少爱着的,......(虽然爱的程度很少),......他们都是行家,为本行增光的.而最可恶的是硬说他对他的祖国有那种卑鄙的仇恨心!......那可受不了......
"我要写信给他们,"克利斯朵夫说.
奥里维劝他:"不,现在别写!你太兴奋了.明天,等你头脑冷静的时候再写......"
克利斯朵夫固执得很.他一朝有话要说就不能等,只答应把信先给奥里维看过.这一点当然很重要.信稿经过严密的修正,要点是更正他对于祖国的意见.然后,克利斯朵夫马上连奔带跑的拿信送往邮局.
"这样,"克利斯朵夫回来说,"事情总算挽回了一半,我的信明天就可登出来."
奥里维用着怀疑的神气摇摇头.随后,他还是很不放心的瞅着克利斯朵夫,问:"你吃中饭的时候,没说什么冒失的话吗?"
"没有啊,"克利斯朵夫笑着回答.
"可是真的?"
"当然真的,胆怯鬼."
奥里维稍微宽心了些.克利斯朵夫可并不.他想起自己曾经胡说八道的说过好些话.当时他无拘无束的,对人家一见如故,丝毫没有戒心:他觉得他们多诚恳,对他多好!这倒是真的.人们对于受自己恩惠的人总是挺好的.克利斯朵夫又是那么兴高采烈,把别人的兴致也提高了.他的亲热的随便的态度,嘻嘻哈哈的俏皮话,老饕式的胃口,灌了多少酒而面不改色的宏量,使伽玛希觉得很对劲;因为他也是个饭桌上的好汉,结实,粗野,血色挺好,最瞧不起身体娇弱,既不敢吃也不敢喝的巴黎人.他是在饭桌上判断人的,所以很赏识克利斯朵夫.他当场向克利斯朵夫提议,把他的《卡冈都亚》编成歌剧在歌剧院上演.......对于这些法国布尔乔亚,艺术的顶点就是把《浮士德入地狱》或九阕交响曲搬上舞台.(《浮士德入地狱》为柏辽兹名作.九阕交响曲系指贝多芬的全部交响曲.)......克利斯朵夫听了这古怪的主意哈哈大笑,好容易才把报馆经理拦住了,不让他立刻打电话给歌剧院或美术部去下命令.(据伽玛希说,那些人都是由他支配的.)这个提议使克利斯朵夫想起从前改编交响诗《大卫》的事,就手把众议员罗孙为要捧情妇出场而主办的那次表演叙述了一遍.(参看卷五:《节场》.......原注)原来与罗孙不和的伽玛希,听了很高兴.克利斯朵夫喝多了酒,又看到听众那么热心,不知不觉又讲了许多别的轶事,给人家一一记在心里.离开饭桌就把话忘得干干净净的,只有克利斯朵夫一个.此刻经奥里维一问,他不由得想起那些故事,直打寒噤.因为他已经有相当的经验,知道可能发生的后果.现在没有了酒意,他对于将来的情形看得格外清楚,好象已经发生了:冒失的故事经过一番点缀之后,被人登在攻讦阴私的报纸上,他关于艺术方面的胡说八道也一变而为攻击他人的冷箭.至于他更正的信会有什么结果,他和奥里维知道得一样清楚:去答复一个新闻记者是浪费笔墨;说最后一句话的永远轮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