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1
"那末你呢?"
她拧了拧眉头,把话扯开了.她不愿意人家问起她的事.
"跟我谈谈你的事罢.告诉我......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生活方面的事......"
"这跟你有什么相干?"
"不用管,你讲罢......"
他不愿意讲,可是不由自主的回答了她的问话:因为她问得非常巧妙.而他所叙述的正是使他悲伤的事,他的友谊的故事,跟他分离了的奥里维.她听着,带着又同情又嘲弄的笑意......突然她问:"什么时候了?啊!天!我来了两个钟点了!对不起......啊!此刻我心情安定多了......"
接着她又说:"我希望能再来......不是常常......而是有时候......这对我有些好处.可是我不愿意使你厌烦,浪费你的时间......只要偶尔谈几分钟就行了......"
"我可以到你那边去,"克利斯朵夫说.
"我不要你上我家去.我更喜欢在你这儿谈......"
可是她许多时候没有来.
有天晚上,他无意中知道她病得很重,已经停演了几星期,便不管她从前拦阻的话,径自跑去看她.人家回答说她不见客;但里头知道了他的名字,又把他从楼梯上叫回去.她躺在床上,病好些了;她害了肺炎,模样有了相当的改变,但始终保持着那副嘲弄的神气和锐利的目光.她见到克利斯朵夫,心里真的很高兴,要他坐在床边,用着满不在乎的游戏态度谈到自己,说她差点儿死去.他听着脸色变了.她却取笑他.他埋怨她不早通知他.
"通知你要你来吗?那才不呢!"
"我相信你连想也没想到我."
"那就是你的运气了,"她又俏皮又悲哀的笑着说."我病中从来没想到你.只是今天刚想到.得了罢,你别难过.我闹病的时候谁都不想的.我只要求人家一件事,就是让我清静.我把鼻子朝着墙等着,愿意孤零零的死掉."
"自个儿痛苦究竟是不好受的."
"我惯了.我受过多少年的磨折,没有一个人来帮助我,现在已经成了习惯.而且这样倒更好.你倒了楣,谁都是无能为力的,不过在屋子里闹些声音,给你一些不识趣的关切,虚情假意的叹息一阵......我宁可一个人清清静静的死."
"你倒很能够隐忍!"
"隐忍?我简直不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咬紧牙关,恨那个使我痛苦的病."
他问是不是没有人来看她,关切她.她说戏院里的同事都是些好人,......是些糊涂蛋,......对她很殷勤,很好,虽然是浮表的.
"倒是我,告诉你,倒是我不愿意见他们.我是一个不容易相交的人."
"我可不怕,"他说.
她带着可怜他的神气望着他:"你!你也会说这种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