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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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1


    她停了一会,呆呆的用钳子拨着火灰,然后又说:"我看到书上说做戏的人是麻木不仁的.事实上,我所见到的那一批,的确是虚荣的大孩子,除了些争面子的小问题,什么思想都没有.我不知道他们和我,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戏子.我相信决不是我.总之我替他们付了代价."
    她打住了话头,时间已经到了夜里三点.她站起身子想走.克利斯朵夫劝她等天亮再回去,姑且在床上躺一躺.她却宁可坐在熄灭的壁炉旁边,继续在寂静无声的屋子里谈话.
    "你明天会累的."
    "我惯了.可是你呢......明儿有事吗?"
    "我是闲人.要十一点才替一个学生上课呢......并且我身子很棒."
    "那就更需要睡觉了."
    "是的,我睡得象死人一样.无论什么痛苦都抵抗不了瞌睡.有时我恨透了.糟掉了多少光阴!......偶尔熬上一夜,对睡眠报复报复,我倒是挺高兴的."
    他们继续轻轻的谈着,中间隔着长时间的静默.克利斯朵夫睡着了.法朗梭阿士看着笑笑,扶着他的头不让它倒下来......她胡思乱想,靠窗坐着,望着漆黑的园子,园子不久也亮起来了.七点左右,她轻轻唤醒了克利斯朵夫,和他道别.
    在同一个月里,她又来了一回,恰好克利斯朵夫不在家,门关着.以后克利斯朵夫把公寓的钥匙交给她,让她能随时进去.果然,好几次克利斯朵夫都出去了,她在桌上留下一小束紫罗兰,或是在纸上写几个字,涂几笔速写,漫画,......表示她来过了.
    一天晚上,她从戏院出来,到克利斯朵夫家谈天.她发见他在工作,两人谈了几句,就发觉彼此都没有上回那样的兴致.她想走;可是太晚了.并非克利斯朵夫阻止她,而是她自己的意志不允许她再走.于是他们留着,都动了欲念.
    他们便互相占有了.
    这一夜以后,有好几个星期不见她的踪迹.他久已麻木的欲火被她在那一夜挑了起来,竟少不了她了.她不准他到她家里;他便上戏院去,躺在最后几行的位置上,心里又是爱,又是冲动,浑身打战.她演戏的时候所发泄的悲壮热烈的情绪,使他跟她一样的筋疲力尽.他终于写信给她:
    "朋友,你恨我吗?要是我使你不快,还得请你原谅."
    一看到这种谦卑的话,她立刻跑来扑在他怀里,说:
    "大家简简单单的做个好朋友倒是更好.但既然不可能,也用不着勉强挣扎了.咱们听其自然罢!"
    他们过着共同生活,可是并不住在一起,各人保持各人的自由.法朗梭阿士不可能和克利斯朵夫过有规律的同居生活,她的地位也不容许.只能由她到克利斯朵夫家里来,或是白天,或是黑夜,和他消磨几个钟点,但每天都回家去过夜.
    在戏院停演的暑假中,他们在巴黎郊外,靠叶弗那边租了一所屋子.虽然不免有些凄凉忧郁的时间,他们的确过了些快乐的日子,心心相印和刻苦用功的日子.他们有一间精美的光线很好的卧室,居高临下,一望无际,眼底尽是碧绿的田垄.夜里,他们在床上可以从窗内望见奇奇怪怪的云彩,在阴沉黯淡的天空驰骋.他们互相抱着,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听着蟋蟀的欢唱,听着雷雨的声音;泥土的呼吸,......金银树,仙人草,蔓藤,割下的干草的气味,......透到屋子里来,透入他们的身体.黑夜那么寂静.两人睡得那么甜.万籁俱寂.远处几声狗吠,几声鸡鸣.晨光透露了.在灰暗寒冷的晓色中,远钟传来早祷的声音,使身体躺在温暖的床上打着寒噤,彼此靠得更紧了.群鸟在爬墙的蔓藤上醒来,嘁嘁喳喳的聒噪.克利斯朵夫睁开眼睛,屏着气,抱着一腔柔情看着身旁这个朋友的可爱的脸,看着她在爱情激动过后的惨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