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七)-卷七-户内-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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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七)-卷七-户内-第二部


    这一下对克利斯朵夫简直是当头闷棍.生性暴躁,又不懂得怀疑,他压根儿不想向人家指出这件新闻的不近事实;他只看见一桩事:便是他向奥里维吐露的秘密被泄漏给吕西安.雷维—葛了.他不能在音乐会里再待下去,马上走了.周围只有一片空虚.他心里想着:"我的朋友把我出卖了!......"
    奥里维正在高兰德那里.克利斯朵夫把自己的卧室下了锁,使奥里维不能象平常一样在回来的时候跟他说一会闲话.果然他听见他回来了,把他的门推了推,在锁孔中轻轻的和他招呼了一声,他可是一动不动,在黑暗中坐在床上,双手捧着脑袋,反复不已的对自己说着:"我的朋友把我出卖了!......"这样的直挨了大半夜.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怎样的爱着奥里维;因为他并不恨朋友的欺骗,只是自己痛苦.你所爱的人对你可以为所欲为,甚至可以不爱你.你没法恨他;既然他丢掉你,足见你不值得人家的爱,你只能恨自己.这便是致命的痛苦.
    第二天早上看到奥里维的时候,他一句不提;他觉得那些责备的话,自己听了就受不住,......责备朋友滥用他的信任,把他的秘密给敌人利用等等,他一句也不能说.但他的脸色代他说了:神气是冷冰冰的,含有敌意的.奥里维吞了大吃一惊,可是莫名其妙.他怯生生的试探克利斯朵夫对他有什么不满意.克利斯朵夫却粗暴的掉过头去,置之不理.奥里维也恼了,不出声了,只想着胸中的悲苦.那天他们整日没有再见面.
    即使奥里维使克利斯朵夫受到百倍于此的痛苦,克利斯朵夫也不会报复,甚至也不大会想到自卫.对于他,奥里维是神圣的.但他胸中的愤懑必须对什么人发泄一下,而发泄的对象既然不可能是奥里维,就得轮到吕西安.雷维—葛了.依着他平素那种偏枉而激烈的性情,他把先前归咎于奥里维的过失立刻派在吕西安头上;他想到这样一个家伙居然能抢走他朋友的感情,象从前抢掉高兰德对他的友谊一样,就不由得妒火中烧.而那一天他又看到吕西安的一篇关于《菲德里奥》(《菲德里奥》(亦称《莱奥诺拉》)为贝多芬作的歌剧.)的批评,愈加气坏了.吕西安冷嘲热讽的提到贝多芬,说剧中的女主角大可以得蒙底翁道德奖.这出歌剧的可笑的地方,甚至音乐方面的某些错误,克利斯朵夫比谁都看得清楚;他对于世所公认的大师们从来不盲目的崇拜.但他也并不自命为永远没有矛盾,象法国人那样始终合于逻辑.世界上有一般人很愿意挑自己所喜欢的人的错,可不答应别人那么做:克利斯朵夫便是这么一个人.并且克利斯朵夫的批评一个大艺术家,尽管尖刻,究竟是因为对艺术抱着热烈的信仰,爱护大师的光荣,不能忍受他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吕西安的那一套却是想迎合群众的卑鄙心理,挖苦一个大人物来逗大家发笑:这两种批评当然是大不同的.何况克利斯朵夫虽然思想那么洒脱,还暗中认为有一种音乐是绝对不能触犯的:那不只是音乐而是更胜于音乐的音乐,是一颗伟大的仁慈的心灵的音乐,给你安慰,给你勇气,给你希望的音乐.贝多芬的作品便属于这一类;它现在受到一个卑鄙的家伙的侮辱,怪不得克利斯朵夫要义愤填胸了.那不光是一个艺术问题;一切使人生有点儿价值的东西:爱情,牺牲,道德,全部都牵涉到了.我们不能允许人家侵犯这些,正如不能允许人家侮辱一个为我们敬爱的女子;在这种情形之下,一个人当然要恨,要拚命了......而这个侮辱的人又不是别人,竟是克利斯朵夫最瞧不起的家伙,那更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