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七)-卷七-户内-第一部
克利斯朵夫很佩服这个刚刚复活而已经走在前锋的音乐.这个文雅细巧的家伙多勇敢!克利斯朵夫以前指摘他的荒谬,现在可变得宽容了.要永远不会犯错误,只有一事不作.为了追求活泼泼的真理而犯的过失,比那陈腐的真理有希望多了.
不问结果如何,那种努力毕竟是了不起的.奥里维使克利斯朵夫看到了三十五年来完成的事业:人们花了多少精力把法国音乐从一八七○以前的麻痹状态中救出来;那时法国没有自成一派的交响乐,没有深刻的修养,没有传统,没有大师,没有群众;一切都由柏辽兹一个人担当,而他还是郁郁不得志而死.如今克利斯朵夫对一般尽瘁于复兴大业的匠人感到敬意了;他不想再讥讽他们狭窄的美学或缺乏天才了.他们所创造的不只是作品而是整个的音乐民族.在锻炼法国新音乐的一切伟大的宗匠里头,赛查.法朗克对他特别显得可爱.他没看到自己惨淡经营的事业成功就死了;象德国的老许茨一样,他在法兰西艺术最黯淡的时期始终保持着他的信心和他的民族天才.在繁华的巴黎,这个纯洁的大师,音乐界的圣者,艰苦勤劳的过了一辈子,从来没有丧失清明的心地与耐性;他的坚忍的笑容使他的作品蒙上一层慈爱的光彩.
克利斯朵夫因为没参透法兰西深刻的生命,所以看到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中间居然有一个虔诚的大艺术家,就认为是桩奇迹了.
可是奥里维微微耸着肩,问他在欧洲哪个国家,能找到一位感受浓厚的圣经气息的画家,可以跟那清教徒式的法朗梭阿.米莱相比的;......哪儿有一个学者比清明的巴斯德更加渗透热烈与谦卑的信仰的,......一朝他的精神象他自己所说的,"在悲怆惨痛的境界中"被"无穷"这个观念抓住之后,他便匍匐在地下,"哀求理智把他释放,因为他差不多和巴斯德一样要为了信仰而发狂了".旧教教义既不妨碍米莱那种英勇的写实主义,也不妨碍巴斯德那种热烈的理智踏着稳健的步子,"走遍了原始的自然界,在无穷小的漆黑的天地中,(巴斯德为近代研究细菌学之始祖,故言"无穷小"的天地.)在生命发源的最隐蔽的地方摸索".他们出身于内地,在内地的民众身上汲取他们的信仰,也就是一向潜伏在法国土地中的信仰;愚弄平民的政客尽管信口诬蔑也没用.奥里维对这个信仰认识很清楚:那是他生来就有的.
他又指点克利斯朵夫看到二十五年来旧教的革新运动.法国的基督教思想热烈的要跟理智,自由,生命融合起来;那些勇敢的教士,就象他们之中有一个说的,"受了一番人的洗礼",主张旧教应该了解一切,眼所有正直的思想结合:因为"一切正直的思想,即使犯了错误,还是纯洁的,神圣的".无数的青年教徒,一片诚心的祝望建立一个基督教共和国,自由,纯洁,博爱,容纳一切善意的人;虽然横遭诬蔑,被斥为异端邪说,受尽左派右派......(尤其是右派)......的暗箭,这个小小的维新队伍依旧非常镇静,坚毅不屈的踏上艰难的前途,知道非洒尽血泪决不能在世界上有什么持久的成就.
法国其他的宗教,也受着同样活泼的理想主义与热烈的自由主义的激荡.新数和犹太数那些庞大而麻木的躯体,也受着新生命的刺激而颤抖了.大家争先恐后的努力,想创造一个自由人的宗教,对热情与理智的威力都不加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