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四)-卷四-反抗-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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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四)-卷四-反抗-第二部


    这部狂妄的作品,完全代表一个穿着希腊装束的没落的野蛮民族,与克利斯朵夫的精神根本是不相容的.但周围的人都异口同声的说是杰作.他变得懦弱了,也信了他们的话.其实他脑子里装满了音乐.念念不忘的是音乐而非剧本.剧本只等于一个河床,给他用来宣泄热情的巨流的.真正为诗歌配制音乐的作家必须懂得退让,放弃自己的个性,克利斯朵夫可绝对办不到.他只想到自己,没想到什么诗歌;而他还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他自以为了解诗人的作品:殊不知他所了解的根本不是原作的意思.象小时候一样,他脑子里编了一个脚本,跟摆在眼前的那个毫不相干.
    等到排演的时候,他可发见了作品的真面目.有一天他听着其中的一幕觉得荒谬之极,以为是演员们把它改了样,他不但当着诗人向演员解释剧本,还对那个替演员们辩护的诗人解释.作者不服气了,怪不高兴的说他总该明白自己所要表白的东西罢.克利斯朵夫一口咬定埃尔摩德完全不了解剧本.众人听了哄堂大笑,克利斯朵夫才觉得自己闹了笑话.他住了嘴,承认那些诗句究竟不是自己写的.于是他看出了剧本的荒谬,大为丧气;他不懂怎么早先会误解的.他骂自己糊涂,扯着自己的头发.他想聊以自慰,暗暗的说:"好罢,我根本没懂.别管剧本,只管我的音乐罢!"......可是剧中人的举动,姿势,说话的无聊,装腔作势的激昂,不必要的叫喊,使他受不了,甚至在指挥乐队的时候连棍子都举不起来,恨不得去躲在提示人的洞里.他太坦白,太不懂世故了,没法掩藏自己的感想,使朋友,演员,剧作者,每个人都感觉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你不喜欢这个作品?"埃尔摩德冷笑着问.
    克利斯朵夫鼓着勇气回答:"说老实话,我不喜欢.我不懂."
    "那末你写音乐以前,没把剧本念过一遍吗?"
    "念过的,"克利斯朵夫天真的说,"可是我误会了,把作品了解错了."
    "可惜你没有把你所了解的自己写下来."
    "唉!我要能自己写才好呢!"克利斯朵夫说.
    诗人气恼之下,为了报复,也批评他的音乐了.他埋怨它繁重,使人听不到诗句.
    诗人固然不了解音乐家,音乐家也固然不了解诗人,演员们却是对他们俩都不了解,而且也不想了解.他们只在唱辞中找些零星的句子来卖弄自己的特长.他们绝对不想把朗诵去适应作品的情调和节奏:他们和音乐分道扬镳,各自为政,仿佛他们永远没把音唱准似的.克利斯朵夫气得咬牙切齿,拚命把一个一个的音符念给他们听:可是他叫他的,他们唱他们的,根本不懂他的意思.
    要不是为了已经排演到相当程度,怕取消了会引起诉讼,克利斯朵夫早就放弃这个戏了.曼海姆听到他灰心的话,满不在乎的说:
    "怎么啦?事情很顺当啊.你们彼此不了解吗?呕!那有什么关系?除了作家本人,谁又懂得一件作品?作家自己能懂,已经算了不起了!"
    克利斯朵夫为了诗的荒谬非常担心,说是会连累他的音乐的.曼海姆当然知道那些诗不近人情,埃尔摩德也是个无聊家伙;可是他觉得无所谓:埃尔摩德请客的时候饭菜挺好,又有一个美丽的太太:批评界对他还能要求什么呢?......克利斯朵夫耸耸肩,说他没有功夫听这种轻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