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三)-卷三-少年-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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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三)-卷三-少年-第三部


    终于她起来了:把被褥一推,伸出美丽雪白的脚,肥胖的大腿,一滑就滑到床前的地毯上.然后她坐着喘了会气,望着她的脚.末了,她拍拍手要他出去;他稍一迟疑,她就抓着他的肩膀推到门外,把门拴上了.
    她慢腾腾的把美丽的四肢细细瞧了一番,舒舒服服的欠伸了一阵,哼着一支感伤的歌,看见克利斯朵夫在窗上弹指,就把水泼他的脸,临走又在花园里摘了枝头最后的一朵玫瑰:他们俩终究上船了.雾还没有散,可是阳光已经透出来了,两人在乳白色的光中蠕动.阿达和克利斯朵夫坐在船尾,依旧带着困倦与不乐意的模样,咕噜着说阳光射着她的眼睛,一定要整天闹头痛了.克利斯朵夫并不把她的话怎么当真,她便沉着脸不出声:眼睛半开半阖,那种俨然的神气象个才睡醒的孩子.船到了第二个码头,有个漂亮女人上来,坐在靠近他们的地方:阿达就马上提起精神,和克利斯朵夫说了好些多情而风雅的话,又用起客套的"您"字来了.
    克利斯朵夫一心想着她该用什么理由向女店主解释她的迟到.她可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呕,这又不是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
    "我的迟到,"她对他的问话有点儿气恼.
    他不敢追问她迟到的原因.
    "这一回你怎么说呢?"
    "说我母亲病了,死了......我哪知道等会儿怎么说呢?"
    这种轻薄的口气使他听了很不愉快.
    "我不愿意你扯谎."
    她可生了气:"告诉您罢,第一我从来不扯谎......第二,我总不成对她说......"
    "为什么不能?"他半说笑半正经的问.
    她耸了耸肩,笑了,说他粗野,下流,并且先请他别对她这么"你呀你呀"的称呼.
    "难道我没有权利吗?"
    "绝对没有."
    "凭了咱们的关系还不成吗?"
    "咱们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她带着挑战的神气,眼睛钉着他笑了;虽然她是说笑,但他觉得,要她一本正经的这样说,甚至真的这样想,也不费她什么事.接着大概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分了心,她突然望着克利斯朵夫哈哈大笑,把他拥抱着亲吻,一点也不顾忌旁边的人,而他们也似乎不以为奇.
    如今,他每次散步都得跟那些女店员和银行职员作伴,他们的俗气使他很厌恶,时常想在路上和他们走散;但阿达老喜欢跟人别扭,偏不愿意再在林中迷路了.逢到下雨或是因为别的理由而不出城,克利斯朵夫就带阿达上戏院,逛美术馆,逛公园;因为她非要和他一同露面不可,甚至还要他陪着去望弥撒;但他真诚到近乎荒谬的性格,使他自从失掉信心以后不肯再踏进教堂,连管风琴师的职位也早已借端辞掉;而同时他的宗教情绪又太重了(他自己可不知道),不能不认为阿达的提议是种亵渎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