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七)-第七部-重现的时光-01
,最后,由于我们最喜爱的佣人们......特别是如果他们几乎不再为我们效劳,失去了使用价值......仍然是佣人,当他们自以为深入到我们社会等级的核心时,他们却更为明显地划出了(我们想要消除的)他们社会等级的界线,所以弗朗索瓦丝常常对我说些(管家会说是"为了刺激我")奇怪的话,这种话社交界人士是不会说的:怀着一种隐匿而又深沉的喜悦,犹如得了重病,我感到热,额头上......我可没注意到......沁出了汗珠."您浑身是汗",她惊讶地对我说,犹如看到一种奇怪的现象,还略带微笑,微笑中含有因某种有失体统的事而产生的蔑视("您现在出去,但您忘了戴上领带"),但她说话的声音忧心忡忡,可以使别人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担心.她这样说,仿佛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浑身是汗.总之,她说话不再象以前那样好.因为她谦卑,她对那些远不及她的人们怀有温情的赞赏,所以她采用了他们粗俗的言语.她的女儿在我面前埋怨她,并对我说(我不知道她是从谁那儿学到这种言语的):"她总是有话要说,说我没有把门关好,唠唠叨叨,罗罗唆唆."弗朗索瓦丝也许认为,她受到的教育不完整,使她至今仍不能正确使用语言.在她的嘴唇上,我过去曾看到最纯洁的法语如鲜花盛开,现在却一天要听到好几次这样的话:"唠唠叨叨,罗罗唆唆."此外,奇怪的是,在同一个人身上,不仅词语的变化很少,而且思想的变化也很少.管家养成了习惯,总是说普恩加来先生意图不良,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他一定要打仗,这话他一天要说上七.八遍,总是对同样的听众说,这些听众又总是那样感兴趣.一个词也没有改变,一个手势.一个语调也没变.虽然只持续两分钟,但总是一成不变,就象演出一样.他的法语错误使弗朗索瓦丝的言语变质,她女儿的法语错误也是如此.他认为,德.朗比托先生有一天听到盖尔芒特公爵把一种建筑物称为"朗比托公共厕所"感到生气,这种建筑物应该叫做小便池(原文为pistières管家因不会发o这个音,把piss
otières(小便池)错念成pistières.)
.也许他在童年时代没有听到过这个音,他就保持了这个习惯.因此,他对这个词的发音不正确,而且老是这样.弗朗索瓦丝开始时听了不舒服,后来也跟着这样说了,还抱怨说,女人不象男人,没有这种东西.但是,她的谦卑和她对管家的赞赏,使她从来不说pissotières,而是对
习惯作出微小的让步,说pissetières.
她从此不睡也不吃,让管家给她念那些公报,她对那些公报一窍不通,管家也不比她高明多少,管家折磨弗朗索瓦丝的愿望,往往被一种爱国主义的喜悦所支配;他在谈论德国人时,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说:"情况严重,我们的老霞飞在彗星上订计划......无法实现."弗朗索瓦丝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彗星,但却更加感到这句话是一种讨人喜欢.别出心裁的荒唐话,一个有教养的人出于礼貌,应该心情愉快地加以回答,所以她就愉快地耸耸肩,似乎是在说:"他老是那样",她用微笑来抑制自己的眼泪.她至少感到高兴,肉店新来的那个小伙子,虽说干这一行,却相当胆小(他最初在屠宰场工作),现在还没有到达去打仗的年龄.不然的话,她准会去找陆军部长,让那个小伙子复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