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五)-第五部-女囚-02
天,心灵变得为此脆弱,崇敬我们的一些朋友会痛苦不解,这类微不足道的事情,这些区区小事怎么居然能使我们如此痛苦,竟导致我们走向死亡.可是他们又有奈何?如果一位诗人得了传染性肺炎,病入膏肓,我们难道可以想象他的朋友对肺炎球菌解释说这位诗人才华横溢,应该让他病除复愈吗?我对凡德伊小姐的怀疑由来已久,不是新近才产生的.不过,由于下午莱娅和她的朋友激起了我的嫉妒,所以把这怀疑给消除了.特罗加德罗的危险一旦避免了,我便感到以为因此获得了永久的安宁.对我来说,新疑点的真正出现,是在有一次和安德烈一起散步,她对我说:"我们到处走了走,谁也没有碰到."事实恰恰相反,凡德伊小姐显而易见跟阿尔贝蒂娜约好了在维尔迪兰夫人家见面.现在我宁愿让阿尔贝蒂娜一个人出门,她可以随意去哪儿,只要我能够在什么地方牵制住凡德伊小姐和她的朋友,肯定阿尔贝蒂娜无法和她们见面就行.因为一般来说是嫉妒局部的,断续受控的;也有可能因为嫉妒是某种焦虑性痛苦的延续......这种焦虑有时产生于某人,或可能受我们的朋友心爱的另一个人......再不就是因为我们思想狭隘,唯有对能想象的事情才能理解,其余的均一片迷糊,相对而言无法为之痛苦.
正当我们要跨入公馆庭院的时候,萨尼埃特从后面赶上来.他一开始没有认出我们."可是我们已经观量你们一阵子了,"他气喘吁吁地对我们说."我竟会犹豫,奇怪否?"在他看来,"奇怪不奇怪"是一种错误的说法,偏喜欢用这古词,结果让人听了有一种恼人的亲热劲."可是你们是可以结为朋友的人."他消沉的脸色犹如风雨将临昏暗的天空投下的光影.乃至今年夏天,只有当维尔迪兰先生"臭骂"他,他才会开始气喘,可是眼下居然也在喘个不停."我知道,凡德伊一部未发表的曲子将由一批杰出的艺术家来演奏,其中首推莫雷尔.""为什么说首推?"男爵问道,因为他从这个字眼中听出了非难的话外音."我们的朋友萨尼埃特,"扮演翻译角色的布里肖赶紧打圆场说,"是位杰出的文人,喜欢使用古语,古时的'首推,相等于我们今天所说的'首先要数,".
走进维尔迪兰夫人公馆前厅的时候,德.夏吕斯先生问起我是否有工作,我回答说没有,但我现在对旧银器和瓷器很感兴趣,他对我说维尔迪兰夫妇家的银器是最为漂亮的,无处可觅,又说,而且我在拉斯普里埃见到过,因为维尔迪兰夫妇借口说器什也是朋友,所以走到哪儿发疯似地把什么都带到哪儿.他还说,一个晚上单为我把什么都取出来,也许不太方便,然而他会请他们把我要看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我请求他什么也别麻烦.德.夏吕斯先生解开大衣扣子,摘下帽子.我看见他的头顶上已有几处染上了银色.犹如一株珍贵的灌木,不仅秋天替它染上了颜色,而且人们为了保护它的树叶,还要替它包上棉花或者涂上石灰.德.夏吕斯先生的脸上本来已抹了油彩,现在头顶上那几根白发只是替他增添了几份色彩而已.他尽力掩饰,涂脂抹粉,表情丰富,但这无济于事.他几乎在所有人面前继续掩盖他的隐秘,但在我看来,这是欲盖弥彰.看到他的眼睛我就有些窘迫,因为我怕他突然发现我从他的眼睛里公然破译他的秘密;听到他的声音我也感到难堪,因为我觉得各种声调在不知疲倦.不拘礼节地重复着他的秘密.有人通过此人或彼人,如通过维尔迪兰夫妇,了解到了事实的真相.他们虽然相信事实,但是他们与德.夏吕斯先生素不相识.夏吕斯的面容非但不是扩散而且还驱散了不善的传闻.这是因为我们的某些实体变成了一种巨大的概念,以至于我们无法将这一概念与某个熟人的面容对号入座.此外我们对邪癖陋习往往难予置信,犹如有人昨日还和我们一起前去欣赏歌剧,今天突然听说他是个天才,不敢让人相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