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三)-第三部-盖尔芒特家那边-第二卷-第二章
"我的......上帝,不是......的,"德.盖尔芒特夫人宽容地笑了笑,回答道."从表面看,他也许有点儿迷恋社交,因为他太年轻了.如果他是这种人,那我会感到吃惊的,因为他是个聪明人,"她又说,仿佛在她看来,迷恋社交和聪明是水火不相容的."他很风趣,我曾见过他的滑稽样,"她进而又说,露出了鉴赏家和行家的笑容,似乎说一个人滑稽,必须做出这种愉快的表情,也可能是瓜斯达拉公爵的俏皮话此刻又在她耳边响起."再说,他还没有被上流社会接受,因此,没有必要说他热衷社交生活,"她又说,也不管这样说会不会让帕尔马公主泄气.
"我在想,要是盖尔芒特亲王知道我到她家去过,他会怎么说.他叫她耶拿夫人."
"怎么会呢?"公爵夫人激烈地叫道,"我们把一个帝国风格的弹子房整个儿地让给希尔贝了.(她如今后悔莫及!)这都是鸠鸠传给我们的,美极了!一半是伊特鲁立亚(伊持鲁立亚为意大利旧地区名.)风格,一半是埃及风格......"
"埃及?"公主问.她不知道伊特鲁立亚是怎么回事.
"我的上帝,两种风格兼而有之,是斯万对我们说的.他给我讲了半天.只是.您知道,我才疏学浅,因此似懂非懂.不过,夫人,有一点得搞清楚,帝国风格的埃及和真正的埃及毫无关系,耶拿家的罗马人同真正的罗马人完全是两码事,他们的伊特鲁立亚......"
"真的!"公主说.
"是的,正如第二帝国时期,安娜.德.穆西或亲爱的布里戈德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有些服装叫路易十五式服装,但与路易十五毫无关系一样.刚才,巴赞同您谈到贝多芬.那天,有人给我们弹了他的一首曲子,很美,但不够奔放,这首曲子中有一个主题具有俄国风格.当我们想到贝多芬以为这就是俄国音乐了,我们不能不受感动.同样,中国画家以为自己在模仿贝里尼(贝里尼(1400—1470),意大利画家.).甚至在同一个国家,当有人用一种比较新的方法看待事物,百分之百的人根本看不出他要表现什么.至少要过四十年才能搞清楚."
"四十年!"公主吓了一跳,惊叫道.
"那当然."公爵夫人继续说,她的特殊的发音使她说的话(几乎就是我的话,因为我刚好在她面前发表了类似的看法)越来越具有书面语言中"斜体字"的意味,"这很象是一个尚不存在.但将会繁衍生息的种类孤立地出现的第一个个体,这一个体具有和它同时代的人类所没有的感觉.我可以说是例外,因为我向来喜欢有趣的新事物,它们刚一露头,我就喜欢上了.但是,那天我和大公夫人一起去卢浮宫,我们从马奈的《奥兰匹亚》前经过.现在再也没有人会对这幅画感到吃惊了.它看上去就象是安格尔的画!然而,上帝知道我为什么要为这幅画辩护,我并非喜欢它的一切,但可以肯定它出自高手.也许它的位置不完全在卢浮宫."
"大公夫人好吗?"帕尔马公主说.她对沙皇的姑妈远比对马奈的画熟悉.
"很好.我们谈起您了.实际上,"公爵夫人仍然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正如我的小叔子帕拉墨得斯所说的人与人之间隔着语言的障碍.此外.我承认,谁也没有希尔贝和别人之间的障碍大.您有独立的思想,如果您觉得到耶拿家去能使您快乐,您就不必考虑可怜的希尔贝会怎样想.他是一个可爱的老实人,但他墨守陈规,因循守旧.我觉得,我同我的车夫,同我的马,要比同希尔贝更接近,更有血缘关系.他动不动就说,勇夫菲利浦(勇夫菲利浦(1342—1404),法国历史上的摄政王.)或大胖子路易(大胖子路易(1081—1137),法国国王.)统治时期的人会怎么想.他在乡间散步时,总是傻乎乎地用拐杖叫农民让路,嘴里说着:'让开,乡下人!,说真的,当他同我说话时,就好象是古代哥特式坟墓中的'死者卧像,在同我说话,我会非常惊讶.这个活卧像尽管是我的堂兄弟,但却使我胆颤心惊,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他留在他的中世纪.除此之外,我承认,他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