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二)-第二部-在少女们身旁-第二卷
可惜,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比任何人都更离群索居的话,那就是我的外祖母了.如果她知道,我对舆论看得很重,我对哪一个人.哪些人有兴趣,她甚至不会因此看不起我,也不会理解我.而这些人,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她大概一直到离开巴尔贝克也没有记住他们的名字.我不敢向她招认,如果这些人看见她与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说话,我会非常高兴,因为我感到侯爵夫人在旅馆中很有威信,而且她的友情能在德.斯特马里亚先生眼中提高我们的地位.再说,我外祖母的这位女友在我心目中也根本不代表贵族中的一员:我的思想还没有停驻在她的姓上面时,这个姓氏在我耳边就已那么熟悉,我已经司空见惯了.我还是孩童时,就常听见家里人提起这个姓.她的贵族头衔也只不过在姓氏上加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特殊玩艺而已,就像一个不常见的名字一样.街名也是如此.在拜伦爵士街(拜伦爵士街位于巴黎第三区,于这位英国诗人逝世的次年1825年命名.),那么大众化.那么俗气的罗什舒阿街(以蒙马特尔修道院女院长(1717......1727)玛格丽特.德.罗什舒阿的名字命名,位于巴黎第九区.直到十八世纪时,该区有许多下等酒馆.到普氏在世时,此区内有了布雷耶尔音乐厅及罗什舒阿通俗戏院(1910年成为现代剧院).),或在格拉蒙街,(格拉蒙街位于巴黎第二区.此处原有格拉蒙家族之大公馆,十八世纪末以此命名街道.)发现不了任何比莱翁思-雷诺街(莱翁思-雷诺街于1884年命名,位于巴黎第十六区.莱翁思-雷诺本为工程师,领导海岸灯塔事宜,着有关于法兰西海岸照明之论文.)或希波里特-勒巴街(希波里特-勒巴街于1861年命名,位于巴黎第九区.希波里特-勒巴为本区内洛莱特圣母院之建筑师.)更高尚的东西.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也好,她的表兄麦克马洪也好,并不使我想到一个什么特殊世界的人.对麦克.马洪(麦克.马洪,1873—1879年曾任总统.)和也是共和国总统的卡尔诺(卡尔诺,1837年生,1894年被无政府主义者卡兹里奥在里昂暗杀.)以及拉斯巴耶(拉斯巴耶(1794—1878),政治家.医生.记者,参加了1830年和1848年革命.),我也不加区分.弗朗索瓦丝一起买过拉斯巴耶和教皇庇护十一世的照片.
我的外祖母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出门在外,不应该再有什么交往,上海滨不是为了去看望人的,要做这种事在巴黎多少时间都有;这宝贵的时间应该全部在露天,面对海浪来度过,而礼尚往来.客气俗套会使你浪费宝贵的时间.她还以为所有的人都同意她的这个观点,她下令,老朋友在同一旅馆中巧遇,要演一出相互隐姓埋名的戏.她觉得这样更方便一些.听到旅馆经理提到那个姓氏,外祖母只是扭过头去,作出似乎没有看见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样子.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明白我的外祖母并不一定要相认,于是自己也漫无目标地望去.她走远了.我孤独地留在那里,好似一个落水者,一艘船只似乎靠近了他,但是,接着,并没有停下便消逝了.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也在这个餐厅中用餐,不过是在另一头.住在旅馆里的人或者来这里拜访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甚至不认识德.康布尔梅先生.有一天德.康布尔梅先生和妻子接受邀请与首席律师共进午餐,果然我看到他并未向那位老妇人打招呼.首席律师与这位绅士同桌进餐,觉得十分光彩,喜不自禁.他回避往日的朋友,只远远向他们挤挤眼睛,以便(还算是不加声张地)暗示这一历史性重大事件,为的是不要让人理解为这是敦请他们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