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二)-第二部-在少女们身旁-第二卷
有时,在海天一色的灰色上,细腻精巧地加上一点粉红.这时,在窗子下方安睡的一只小蝴蝶,就象将双翼落在这幅有惠斯勒(惠斯勒(1834—1903),美国画家及雕刻家,他在伦敦安家落户,住在切尔西区.他对日本艺术和马奈极为赞赏,尤致力于色彩和谐研究.《灰与粉红色的和谐》是他的一幅画的题目.)风味的.题为《灰与粉红色的和谐》的画下方.这是切尔西大师亲自签名的作品.这粉红色渐渐消失,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注目.我呆呆站立片刻,然后拉上窗帘,再次躺下.从床上,我看见窗帘上方还留有一线光亮.这一线光亮也渐渐暗淡下去,越来越细.平日,这个时刻,我已坐在饭桌上.今天,我就这样让这个时刻在窗帘上方逝去,既不忧伤,也不惋惜,因为我知道,今天与别的日子不一样,象黑夜只有几分钟打断白昼的极地的白天一样,今天比平时更长一些.我知道,从这黄昏的蛹壳里,里夫贝尔饭店的万丈光芒正在准备经过美好的变形脱壳而出.
我自言自语:"到时间了."我在床上伸伸懒腰,起身,梳洗完毕.这样无用的时光,脱去了物质生活的重负,我觉得自有其魅力.别的人在楼下进晚餐,而我在这里,将下午无所事事积蓄起来的精力,只用在洗浴后晾干我的身躯.穿一件无尾常礼服.系领带上.指引这些动作的,已经是期待已久的与某个女子重逢的快乐.那是我上一次在里夫贝尔注意到的一个女子,她似乎对我注视良久.有一会她离席了,也许希望我尾随而去.我怀着快乐的心情给自己加上所有这一切诱饵,以便使自己全心全意.全神贯注地投入一种新生活.这是自由的.无忧无虑的生活,我要让圣卢的冷静来支持我的犹豫不决,并在生物的各个品种和来自各地的物产之中进行选择.这些菜,我的朋友一点,便构成罕见的佳馔,会大大刺激我的食欲或者我的想象.
最后,这样的日子终于来到,我再也不能通过餐厅从海堤回到房间了.餐厅的玻璃窗不再敞开,因为外面夜色已经降临,而且这个玻璃蜂巢灯火通明,将贫苦的人和好奇的人都吸引来了.他们无法进入这灯光通明之中,便象秋风卷下的一片黑呼呼的蜜蜂一样,扒在玻璃蜂巢那发光而又光滑的四壁上.
有人敲门.是埃梅亲自给我送来了外地人的最新名单.
埃梅走之前,非要告诉我,说德雷福斯罪该万死(书中年代为1898年.自1897年10月29日参议员史海尔-凯斯杜埃提出重新审理该案件以来,这件事又成为舆论注意的中心.1898年1月13日,左拉在《震旦报》上发表了《我控诉》一文.埃梅所指的文件可能是亨利上校所准备的文件,据说根据这些文件可以最后确定德雷福斯有罪.后来,亨利上校被确认犯了伪造文件罪,于8月31日自杀.但在本书中,直到《盖尔芒特家那边》第一部分中,人们谈论德雷福斯事件时,亨利上校还活着.).
"人们会得知一切的,"他对我说,"不是今年,而是明年.这是与参谋部关系非常密切的一位先生对我说的."
我问他,是不是在年底以前人们还下不了决心马上揭露一切.
"他放下烟卷,"埃梅继续说下去,模拟着那个人的动作,并且象他的顾客那样摇着头,晃着大拇指,那意思是说:"不要要求过高."
"'不是今年,埃梅,,他敲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今年不可能.到了复活节,(指第二年四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