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中)-第四章
"我们来得及的,来得及的!......您抽烟吗?有烟吗?给,来一支香烟吧......"他说着递给客人一支香烟."您要知道,我在这儿接待您,可我的住房就在这里,在隔板后面......公家的房子,不过目前我住在自己租来的房子里,暂时住住.这儿需要修缮一下.现在差不多就要完工了......公家的房子,这玩意儿太好了,......不是吗?您认为呢?"
"是啊,是好得很,"拉斯科利尼科夫几乎是嘲笑地望着他回答.
"好得很,好得很......"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反复说,似乎突然考虑起和这毫无关联的问题来了,"对!好得很!"最后他几乎高声叫喊起来,突然抬起眼来看了看拉斯科利尼科夫,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他多次愚蠢地重复说,公家的房子好得很,那些话是如此庸俗,与现在他注视自己客人的严肃.深沉和神秘的目光实在是太矛盾了.
这更加激怒了拉斯科利尼科夫,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他含讥带讽,相当不谨慎地向波尔菲里提出挑战.
"您知道吗,"他突然问,几乎无礼地看着波尔菲里,仿佛从自己的无礼中找到乐趣,"好像司法界有这么个惯例,有这么个通用的手法......对所有侦查员都适用的手法,首先从老远开始,从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谈起,或者甚至也可能从严肃的问题开始,不过是毫不相干的其他问题,这样可以,也可以说是鼓励,或者说得更准确些是分散受审的人的注意力,使他麻痹大意,然后突然以最出其不意的方式,向他提出最具有决定意义的关键性问题,一举击中要害,就像一下子击中天灵盖一样.是这样吗?似乎到目前为止,所有规章和指南上都神圣地提到这一点,是吧?"
"是这样,是这样......怎么,您认为,我跟您谈公家的房子就是......啊?"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说过了这句话,眯缝起眼,眨了眨;脸上掠过某种快乐和狡黠的神情,额上的皱纹舒展开了,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脸拉长了,他突然神经质地.持续不停地哈哈大笑起来,全身抖动着,摇晃着,他瞅着拉斯科利尼科夫的眼睛.后者本来也在笑,不过笑得有点儿做作.可是波尔菲里看到他也在笑,就高声狂笑起来,笑得几乎涨红了脸,这时拉斯科利尼科夫的厌恶情绪突然越过了小心谨慎所允许的界线:他不再笑了,皱起眉头,在波尔菲里好像故意不停地许久大笑不止的这段时间里,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不过,显然双方都不小心,因为,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似乎毫不客气地嘲笑这个憎恨他这样大笑的客人,而且对这一情况几乎丝毫也不感到惊慌失措.对拉斯科利尼科夫来说,这一点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他明白,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刚才根本就没发窘,恰恰相反,倒是他,拉斯科利尼科夫,落入了圈套;这儿显然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有什么目的.也许一切已经准备就绪,立刻,马上就会见分晓,马上就会落到他头上来了......
他立刻直截了当地谈到正题上来,站起身,拿起制帽.
"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他坚决地开口说,语气相当气愤,"您昨天表示,希望我来这里接受审问(他特别强调审问这个词).我来了,如果您要问,那么就请问吧,不然的话,请允许我告退.我没空,我有事......我得去参加那个被马踩死的官员的葬礼,那个人......您也知道的......"他补上一句,可是立刻又为补上这句话生起自己气来,随后又立刻更加恼怒了,"这一切让我感到厌烦了,您听到吗,早就厌烦了......我生病,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总之,"他几乎高声叫嚷起来,觉得谈到生病,更是不合时宜,"总而言之:请您要么审问我,要么马上让我走......如果审问,一定要合乎手续!不然我是不答应的;我要暂时告辞了,因为现在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