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上)-第二章
"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事呢?就我本身而言,我和警察局从来不发生任何关系的!而且为什么恰好是今天?"他痛苦而困惑不解地思索着."上帝啊,但愿快点儿吧!"他本想跪下来祈祷,但是连他自己也笑了起来......不是笑祈祷,而是笑自己.他急忙穿上衣服."完蛋就完蛋吧,反正都一样!把袜子也穿上!"他突然想,"踩在尘土里会弄得更脏,血迹就看不出来了."可是他刚刚穿上,立刻又怀着厌恶和恐惧的心情猛地一下子把它拉了下来.脱下来了,但是一想到没有别的袜子,又拿过来穿上,而且又大笑起来."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一切都是相对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形式而已,"他匆匆地想着,并没完全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可是他浑身都在发抖,"瞧,这不是穿上了!结果还是穿上了!"然而笑立刻变成了悲观绝望."不,我受不了......"他不由得想.他的腿正在发抖."由于恐惧,"他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由于发烧,头又痛又晕."这是耍花招!这是他们想耍个花招引诱我,忽然迫使我中他们的圈套",他走到楼梯上,还在继续暗自思忖."糟糕的是,我几乎是在呓语......我或许说漏嘴,说出些蠢话来......"
在楼梯上他想起,所有东西还都藏在墙纸后面的窟窿里,"可能是故意要等他不在家里的时候来这儿搜查."想起这件事来,他站住了.可是悲观绝望和对死亡的犬儒主义态度......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忽然控制了他,因此他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去.
"不过但愿会快一点儿!......"
街上又热得让人无法忍受;这些天里哪怕能下一滴雨也好哇.又是灰尘,砖头,石灰,又是小铺和小酒巴里冒出的臭气,又是随时都会碰到的醉鬼,还有芬兰小贩和几乎快散架的破旧出租马车.太阳明晃晃地照射到他的眼睛上,照得他头昏目眩......一个正在发烧的人在阳光强烈的日子里忽然来到街上,通常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走到昨天去过的那条街道的转弯处,他怀着痛苦而又十分担心的心情望了望它,望了望那幢房子......立即就把目光挪开了.
"假如问我,说不定我就会说出来",他走近办公室时,心里想.
办公室离他住的地方大概有四分之一俄里.办公室刚刚搬进这幢新房子四楼上的一套新住房里.那套旧房子,他曾经去过一次,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走进大门,他看到右边有一道楼梯,有个好像庄稼汉模样的人,手拿户口簿,正从楼梯上下来:"这么说,是个管院子的了;这么说,这儿就是办公室了,"他猜想是这样,因此就上楼了.他不想问人,什么也不想问.
"我进去,跪下,把什么都说出来......"走上四层楼时,他这样想着.
楼梯又窄又陡,上面尽是污水.四层楼上所有住房的厨房都冲着这道楼梯大开着门,几乎整天都这么开着,因此极其闷热.腋下挟着户口簿的管院子的人.警察局里送信的信差.以及有事上警察局来的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有的上来,有的下去.办公室的门也大开着.他走了进去,在前室里站住了.有好些庄稼汉模样的人都站在这儿等着.这里也闷热得让人简直无法忍受,除此之外,这些新油漆过的房间里用带臭味的干性油调和的油漆还没完全干透,那股新油漆味直冲鼻子,让人感到恶心,稍等了一会儿,他考虑,还得再往前走走,到前面一间屋里去.所有房间都又小又矮.强烈的急不可待的心情促使他越来越往前走.谁也没注意他.第二间房间里有几个司书正在抄写,他们穿的衣服也许只比他的衣服稍好一些,看样子都是些古里古怪的人,他去找其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