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三)-光棍汉的睡帽
街上的老家伙呆在各自的铺子里.并不常常聚在一起,铺子在傍晚便早早地关了门,看去很黑,只是从棚顶那很小的牛角片窗子透出一些微弱的光.在屋子里,那老光棍经常是坐在自己的床上,拿着他的德文赞美诗集,轻轻唱着他的晚祷赞美诗.有时他在屋里东翻翻西找找一直会折腾到深夜,根本就谈不上有趣.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境况是很辛酸的!自己的事谁也不会管,除非你妨碍了别人.
那一带,夜漆黑一片又下着大雨小雨的时候,那一带可真是昏暗荒凉.除去街头画在墙上的圣母像前挂着那唯一的一小盏灯外,别的光一点也看不到.街的另一头朝着斯洛特霍尔姆,那边不远处,可以听见水着实地冲刷着木水闸.要是你不找一点事干的话:这样的夜是漫长寂寞的,把东西再拿出去装了起来,收拾收拾小屋,或者擦擦称东西用的秤,可这又不是每天都必须做的,于是便再干点别的.老安东就是这个样,他自己补自己的鞋子,缝自己的衣服.待到他终于躺到床上的时候,他便习惯性地戴上他的睡帽,把它拽得更朝下一些.但是不一会儿他又把它拉上去,看看烛火是不是完全熄了.他用手摸摸,捏一下烛芯,然后翻朝另一边,又躺下,又把睡帽拉下来.但往往又想着:不知那小火炉里的煤是不是每一块都烧尽了,是不是都完全灭了,一点小小的火星,也可能会燃起来而酿成大祸.于是他又爬起来,爬下梯子,那还称不上是楼梯,他走到火炉那里,没看到火星,便又转身回去.然而常常他只转了一半,自己也弄不清门上的铁栓是不是拴好了,窗子是不是插好了;是啊,他又得用他那瘦弱的腿走来走去.爬回床上的时候,他冷得发抖,牙直哆嗦,因为寒气这东西是在知道自己快要消声匿迹的时候才特别猖狂起来的.他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睡帽拉得盖住眼睛.这时候,一天的生意买卖和艰难苦楚的念头全都没有了.可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什么爽心的事,因为这时候就又会想起了许多往事.窗帘上有时别着缝衣针,去放窗帘,一下子又被这针扎着;噢!他就会叫起来.针扎进肉里好痛,于是便会眼泪汪汪.老安东也常常挨扎,双眼里是大颗大颗的热泪,粒粒都像最明亮的珍珠.泪落到了被子上,有时落到了地上,那声音就好像是一根痛苦的弦断了,很打动人心.泪当然会干的,它们燃烧发展为火焰.但是它们便为他映照了自己一幅生活图像,这图像从来都没有从他的心中消失掉;于是他用睡帽擦干眼泪.是啊,泪碎了,图像也碎了,可是引起这图像的缘由却还在,它藏在他的心中.并没有消失,图像并不如现实那样,出现的往往是最为令人痛苦的一幕,那些令人痛苦的往事也被照亮,也正是这些撒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丹麦的山毛榉林真美!"人们这样说.可是对安东来说,瓦特堡一带的山毛榉林却更美一些.依他看来,雄伟的骑士宫堡附近的那山崖石块上垂悬着爬藤的老橡树,更宏大更威严一些.那边的苹果花比丹麦的要更加香一些;他现在都还能触摸.感觉到:一颗泪滚了出来,声音清脆.光泽明亮.他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两个小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小姑娘,在玩耍.男孩的脸红彤彤,头发卷曲金黄,眼睛是蓝色的,很可爱,那是富有的商贩的儿子,小安东,他自己.小姑娘长着棕色眼睛和黑头发,她看去很勇敢,又很聪明,那是市长的女儿,莫莉.他们两人在玩一个苹果,他们在摇晃那只苹果,为听里面的核子的声音.他们把苹果割成两半,每人得到一块,他们把里面的籽各分一份,只留了一粒,把籽都吃掉了,小姑娘认为应该把它埋在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