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是祸躲不过。只听“这里有个洞!”、“进去看看!”纷乱的脚步声便出现在洞口。
“娘……”我吓得想哭,却又不敢,隐约觉得裤子又有湿的趋势。
母亲拍拍我:“别怕。”
她抓住地上的麻绳,用力一拉。
“哎哟!”痛叫一声,咕噜咕噜的——大概是个人滚落山去。
“什么东西?”
“有妖怪在洞里!山鹰被……”
“鹰个屁,自己给自己起的什么破外号,这不被放鹰了吗?都给我让开,看我东南一霸的本事!”
起哄声、脚步声……母亲正要拉绳,忽然那脚步声停下来:“什么嘛,一个破陷阱,看把你们吓的,孬种。”
母亲手里的绳陡然被抽走,“嗖”的一声,在她的虎口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她一皱眉,咬住下唇,没有叫出声。
“哈哈。”门口的声音笑得狂浪,“这绳上的血还是新的,人就在这里!小的们,都上来。”
我缩在母亲臂弯,全身瘫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脑中我的各种各样的死状频频闪过,毫无规律地堆叠在一起,互相挤压成狰狞的形状,混乱了思维。
母亲的战栗通过她的手臂和身体清晰地传递来。我听到她牙齿互相碰撞的“咔咔”声。
“别怕!”她颤抖着说,“娘,还有,后招……”
她的手摆了摆,大概是想要拍一拍安抚我,却因为哆嗦没能成功。
应头目的召唤,洞口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掺杂着“怎么这么挤”、“里面好黑,你先上去”的抱怨和推搡。
母亲的唇被咬出了血。
“叽歪什么,你进去。”
有个点背的家伙中选:“李头,这……我家里还有……”
“啰唆什么!给我进去!”
脚步拖在地上缓缓地向我们蹭来。
“阿霞,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在这里,不要动,知道吗?”母亲忽然说——她的声音里已没了犹豫。
“好……”我强迫自己点头。
话音刚落母亲便朗声对洞口说:“外面的废物!敢不敢一起进来?”
这是……疯了吗?
我不敢开口,难以置信地望向母亲:她插着手直立着,在狭小的洞中顶天立地,亮晶晶的双眼即便在黑暗中也无比清晰…
“娘……你……”
“别说话,别怕。”母亲拍拍我的头,继续放声说,“怎么?不敢?果然是一群银样躐枪头!”
“进就进!”为首那人显然被激怒了,“嗷嗷”地叫起来,“小的们,跟我一起上!谁敢落在后面一刀砍了!”
在这样的胁迫下,门口凌乱的脚步声齐整起来,纷纷向里逼近……
片刻便成刀下鬼!我绝望地闭上眼——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滚滚热浪奔腾着扑面而来,惨叫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穴!
发生了什么?
我提心吊胆地把眼睁开一条缝:洞穴中前段被熊熊大火吞没,几个粗壮的身影正在火舌中左右蹦跳,像是被扔上了铁板的青蛙。
火舌随着山风四下摇摆,几次几乎舔到我的衣角,却总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地下不知什么时候撒满了稻草。
泼满油的稻草。
从洞口延伸到洞的中段,只在离我们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堪堪留出一线,勉强不让火势往洞底蔓延。
我不知道母亲上哪里找来这么多稻草一_大概是洞里平时樵夫铺着睡觉的,又或者是外面干枯的茅草;我不知道她把这么多稻草在哪里固定——感谢阴暗的光线,不让它们过早暴露;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机关让它们一起落下;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那么多油,是洞里樵夫备用的灯油,又或者她——就像平常那样——无论到哪里都带着点菜籽油擦手防冻疮……我只知道,在我因疲惫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她依旧强撑睡意,辛勤地不成功便成仁地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