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教授的客厅,钟剑挥和方琼立即被墙上的画吸引了,就像一头钻进了博物馆,他们热烈地讨论着:凡。高那燃烧的火焰般的树木,高更那散发着原始味儿的荒岛土著人的风情画,塞尚那用画笔再造的带棱角的苹果。骆赛尔教授此刻则成了博物馆的讲解员,完全忘记了招待客人。
“祝贺圣诞,朋友们!”露珊娜兴奋地大叫着跑进来,把他们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爸爸!今天客人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属于上帝,属于圣子耶稣,属于我的!欢迎你们,朋友们!”她像小孩子似的大叫大嚷,把五颜六色的节日灯泡开亮,房间里立时成了虹霓闪闪的童话世界,连墙上油画的颜色也变得面目全非了。
“为什么不属于我呢?”骆赛尔教授慈爱地看着他的独养女儿,“我今天要以圣诞老人的名义,送给这两位客人一件最有意义的礼物……”露珊娜开心地笑了:“啊,什么礼物?让我猜猜看!”方琼和钟剑挥期待地望着老师,不知道将要获得什么馈赠。
“哈哈,猜不到的,你们都猜不到的!”骆赛尔教授狡黠地眨眨眼睛,然后,从一只精致的锦盒里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奖早。
方琼和钟剑挥的眼睛顿时放出了光辉。
“奖章!”露珊娜兴奋地喊起来,“怎么,只有一枚?”是啊,怎么只有一枚?方琼和钟剑挥也不禁觉得奇怪,心里紧张起来。
骆赛尔教授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他庄重地举着那枚奖章,说:“这枚刻着维纳斯金像的奖章,还有一千法郎的奖金,是奖给法兰西最有才华的青年画家的。要得到它,必须经过激烈的竞争。明天,我将授权宣布这一次绘画竞赛正式开始。我真诚地希望,我的每一个学生都能成为这次竞争的强者,但是,真正的强者却只能有一个人!”一股巨大的冲击波鼓动着钟剑挥的心扉,热血像海潮一样翻腾,他几乎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三年来,他第一次回顾自己奋斗的历程,第一次展望将要得到的成果。就像游泳者遥遥望见了彼岸,登山者纵目眺见了峰巅,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当然,金于铸成的奖章,数以千计的法郎,并不是他追求的目标。但这毕竟是一个荣誉的标志啊,获得它,将意味着在整个巴黎的青年画家中独占鳌头,标志着才华和勤奋的胜利。荣誉,不是艺术家劳动的酬劳,却是艺术成就的象征。艺术,是一种独特的、个体的劳动,但它的成果是全人类享用的,没有人类群体的欣赏和评价,任何艺术品便失去了意义。三年前,他万里迢迢来到当代世界艺术的轴心巴黎的时候,还只是在浩瀚的海洋中拾取只鳞片爪慰藉自己的渴慕之情,而尚未想到摘取艺术王冠上的明珠。今天,他敢于这样想了,搏击的激情萌动了。他暗暗问自己:行吗?回答是:行!三年来,他不但认识了巴黎,认识了众多的狂热的艺术圣徒,也认识了自己,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国人个子比洋人矮,本事不一定比他们差啊,豁出去,冲上去,八分的把握再加上两分的拼搏,胜利未尝不是自己的!他和方琼交流了一下目光,看到的是方琼和他一样满怀信心的神色。
骆赛尔教授珍惜地把奖章装进锦盒里,充满激励之情地说:“孩子们,预祝成功!我相信,你们两人之中,一定会有一个人夺得金牌,而另一个也起码会得到银牌!”“噢,天哪!你们两个也还有一场你死我活的竞争呢,让我预祝谁成功呢?”露珊娜耸耸肩,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钟剑挥和方琼也不禁对看了一眼,似乎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二者必居其一!方琼下意识地望望露珊娜,想猜测一下露珊娜在内心深处希望谁夺得金牌。自从三年前看到钟剑挥在“雪月”和露珊娜一齐写生归来,方琼的心中就总也抹不掉那么一种若隐若现的不快。三年来,在同学们当中也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说法,说是骆赛尔教授有意将钟剑挥纳为乘龙快婿,连法国人最讲究的聘金都不予考虑等等。尽管露珊娜对他也几乎像对钟剑挥一样热情而随便,但他总觉得露珊娜的情绪变化、一举一动都是受钟剑挥牵制的。谜语要猜到什么时候呢?总要有个谜底吧?三年的公费学习眼看就要结束了,有一些事情不能不考虑了。现在,面临着这么一个现成的机会,他想大胆地试探一下了:“露珊娜。骆赛尔小姐,你希望获胜者是谁呢?”回答是出乎意料的,露珊娜微笑着说:“谁获胜我都高兴,我以同样的真诚预祝你们成功!”她伸开双臂,骄傲地昂起脖子,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