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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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日者

  “这真是艺术家居住的地方,我羡慕钟剑挥!”露珊娜毫不掩饰地说。

  方琼和她同样感到新鲜。去国远游二十多年的他,其实也是第一次来到北京,离开挤满洋人的北京饭店,离开人流如潮的宽阔长街,他在这僻静幽雅的什刹海畔找到了另一种美,似乎能使他隐隐约约地想起故乡江南的小桥流水、茅舍竹林。

  “啊,是啊,”他附和着露珊娜说,“钟剑挥生活在故国的诗意之中。”汽车绕来绕去,绕过一片正在兴建中的宿舍楼群工地,在一座旧式宅院的大门前停住了。

  “是这里吗?”露珊娜新奇又有些犹豫地问。

  出租汽车司机仔细地再看看门牌,“没错,就是这里。”他们下了车,抬眼看着这个从未到过的地方。这是一座古老建筑,斑驳的墙皮,糟朽的林棂,表明了的既老且衰,难以想象当年“会贤馆”门庭若市的盛况了。

  大门敞开着,迎门是一面影壁,从影壁前面的雨路往西走,左手一排南房,又连着一排西房,房屋一律砖墙瓦顶,前檐下带有廊柱,典型的中式建筑。只是都很旧了,瓦核中长着蒿草,檐下的砖地也凹凸不平。住户又各自依照需要加以改造,或纸窗,或玻璃,或垂帘,各有千秋。窗前廊下,堆着家具什物,坛坛罐罐、火炉煤球、蒲扇凉席、竹椅木凳,五花八门。他们不知钟剑挥身居何处,只好敲敲一扇房门,“请问,钟剑挥先生在家吗?”里面随即传出简短的童声:“北屋!”他们便又寻路往北,无奈院子里的空地上参参差差地罗列着一些大大小小、外形不规则的泥木建筑,遮住了视线。

  “这是什么?”露珊娜指着这些小土房,“像是古城堡的遗迹……”方琼没有说话。昨天在北京饭店门前,钟剑挥向他盛情相邀时对“寒舍”的形容与今天的感受一下子难以吻合。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巴黎的家。那幽雅的庭院、古朴的建筑糅合着现代文明,宁静的台阶前停着他那辆红色的跑车……这些,本也是钟剑挥应该有的,可是,又哪里有啊!他这才明白了,昨天钟剑挥特地说明院子里没有厕所,并非故弄玄虚,也不是想开什么玩笑,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句大实话。

  流水声从一座土房后面传来。噢,那里是一个公共自来水龙头,有一个人蹲在地上低头洗菜。

  “请问,钟剑挥先生住在哪里?”方琼上前打个问讯。

  那人看来对这种问路司空见惯,头也不抬地努一努嘴,也是那简短的两个字:“北屋!”正在这时,钟剑挥匆匆忙忙地从院子深处迎过来了。因为没有在门口迎接客人,他感到歉意。其实他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只是因为刚才邻居喊他交水电费,他回屋里去拿钱,没想到恰恰这时候客人到了。

  紧走几步,钟剑挥握住了露珊娜伸过来的手。三十年久违,一旦重逢,他竟然觉得露珊娜没有太大的变化,尽管那修长的身材已经略显肥胖,满头的金发已有些发白,维纳斯般的眼睛已出现鱼尾似的细纹,但还是显得那么年轻,洋溢着青春的活力,翘翘的鼻子透出一股执拗的孩子气。

  “露珊娜,噢,不,方太太,”钟剑挥喃喃地说,“我们仿佛是昨天刚刚分手,你几乎一点也没有变。”“不,不,你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钟!”露珊娜碧蓝的眼睛中闪着忧伤的光,望着钟剑挥那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爬满蛛网的脸,望着他那农夫一样的装束,她的嘴唇颤抖了,“三十年了,你没有想到,我会追到你这里来。我想亲眼看一看是什么吸引着你?你这个——苦行僧!”虽然当着方琼的面,露珊娜的话并没有掩饰和迂回,她紧紧握着钟剑挥的手,像是立即要对方站在院子里做出详尽的回答。

  肌肉的蠕动使钟剑挥脸上的纹路更深了。深陷在眶中的一双乌黑的瞳孔像激光一样地扫射着露珊娜,扫射着方琼。握手之间,有多少话语,哪是一句可以说清的!七在巴黎的第三个“雪月”。

  雪月是一年的收尾,也是一年中欢乐的高峰,因为圣诞节和元旦都在这个月里。如果圣诞节恰恰赶上下雪,更是完美无缺,被称之为“白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