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豆子背着行李、提着脸盆网兜回到家里,当她推开院门的时候眼前一亮,半年没回家,自家的院子就变菜园了。那里边种着黄瓜、白菜、西红柿、香菜、侨瓜。它们的叶子绿油油的。该开花的开花,该结果的结果,菜地中间还长了一丛麻籽,看上去这丛麻籽好像站错了队伍,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天呢!这可能就像旧社会地主家的花园。她小心地走过菜园,深感有一种飘摇之状。馋老头从东厢房里跑出来迎接,二铁子和醋红从西厢房也跑出来迎接,可见大家对她的高度重视。
大家簇拥着贼豆子进了家,贼豆子夸醋红说:二嫂就是能干,这个院子以前什么都不是,现在变成聚宝盆了。醋红说:这都是时局所逼,你二哥的手落了个残疾,不能干重活,我们打算明年到城里开个饺子馆,今年只好种点菜赚点钱。
贼豆子感觉到醋红很有些商业头脑,不过她不喜欢做生意的女人,在她的意念之中女人一跨进商海就会变得冰冷僵硬而且不择手段。贼豆子有意识地在醋红身上多看了几眼说:多让我二哥劳动一些,你要少干,小心动了胎气。
醋红说:日子还浅着呢,不到三个月。贼豆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醋红:二嫂,大嫂不在了吗?为什么不过来看看我?醋红没有吭声。馋老头一个劲地向贼豆子做鬼脸,意思不让她提,贼豆子一下就明白了馋老头的意思,但是,她还是单刀直人地问了醋红:二嫂,你是不是和大嫂吵架了?馋老头一愣之后问贼豆子:你这个人咋搞的,为何那壶不开提那壶?
二铁子说:不但吵,还打呢。
贼豆子长叹一声对醋红说:大嫂那种女人你还不了解,典型的农村妇女,不管说话还是办事,给她个甜头就天下太平了。醋红说:她和你们要甜头可以,和我不行,她欺负我就是错认了定盘星了。贼豆子说:给她个甜头不见得就能让她占了便宜,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何况你们是亲妯娌。
大家正说着,村支书李瑞进来了。馋老头赶紧让座倒茶,并且让二铁子摘了些甜瓜,给李瑞拿上。李瑞问贼豆子:明天能给小孩儿们上课不能?
贼豆子还没说话,馋老头一叠连声地回答:能,能,绝对能。
贼豆子在村里的小学教书了,这一个事实冲击着一部分村民的心理,让他们感觉到了肝疼。虽然是代课,但也是一份体面的工作,比起锄地的笨活要体面一万倍。贼豆子眼睛是小了点,嘴唇是厚了点,身材是胖了点,人是丑了点,但是,就因为她是个代课教师而扯平了自身所有的缺点。漂亮女人在农村也随处可见,但是有文化有工作的女人在农村却是很少,村民们自然注意到了贼豆子的思想和智慧,贼豆子从他们的眼光里看到自己已大获全胜。正当贼豆子沉浸在沾沽自喜的状态之中,不能自拔之际,爱情在她的人生道路上设置了阻碍。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强烈的激情,焚山煮海一般燃烧着她这个二十一岁情窦初开的少女。
馋老头和他的儿女们(7)
爱她的和她爱的这个人叫刘瓦盆,比她大八岁,是本村的男性无业村民。他们热恋的源头就是每天晚上瓦盆来学校和贼豆子感慨人生。夜深人静,一男一女互吐心声,这种事,单是想一想就让人心花怒放,所以贼豆子也说不清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多年来贼豆子已经习惯于封锁自己,找不到倾心交谈的朋友。现在,她和瓦盆坐在一起的时候,一下子就找到了感觉,那种奇异的感觉钻进了自己的心窝,那是一种实在而又虚幻的感觉。她感觉到他目光灼灼的双眼流露出无穷的温情与欣赏,她肯定了他就是他一生的伴侣。
瓦盆也会心疼她,每天夜里都煮好茴香陷饺子,放到饭盒里,再用笼布把饭盒包得密不透风,然后给她送来。她吃着他送来的茴香陷饺子,感觉到自己不但是个真正的女人,而且是个真正幸福的女人,他们的感情是最有质量的,他就是她的亚当,她就是他的夏娃,他就是她的一根肋骨变的。当然,贼豆子也明白自己是一位代课教师,但是代课教师也需要作为平常女人的幸福,人就是不能太理性了,有时候太理性就要牺牲一生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