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豆子明白自己是无力把瓦盆从黑暗拉向光明,但是她还是尝试着要去做,她和学校请了假,带着瞎眼瓦盆来到城里的工地上找到了铁宽。铁宽可谓步步莲花,现在已经成了包工头子了,他是馋老头所有儿女中的顶尖角色,贼豆子惟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铁宽身上,他知道大哥会全力以赴地帮着她。铁宽见到面带菜色的贼豆子和瞎眼瓦盆时,并不惊讶好像他有所预料似的。贼豆子倒是吃了一惊,半年不见,大哥变得越发细皮嫩肉起来,肚子像个龟背往外凸着,一派大老板风度。铁宽没有问他们任何话,他先把瓦盆安排到旅馆住下,对瓦盆说先和贼豆子探听一下哪所医院治疗眼睛很有疗效,然后,再把贼豆子叫到一家饭店,要了一瓶金六福,兄妹俩痛饮起来。
铁宽问贼豆子:你打算和瓦盆过下去吗?为了你的事,前几天爹把我叫回去一趟,可惜没见你,我这几天正等待着你悔过自新,我也做好了既往不咎的打算,如果你固执下去,我觉得你很不值。
贼豆子感到大哥比父亲的调子更灰,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跟定他了,大哥你不要劝我了,如果你肯帮我就先拿给我几个钱,不帮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我只有在清风朗月下和他终老此生。
她的话一出口,铁宽便哈哈大笑起来,都什么时代了,贼豆子毅然决然抛弃一切,去追求海市蜃楼的爱情,并将此举悬为人生最高自标,在常清常智的世人看来,她是疯了。贼豆子叛逆性格含有明显的孩子气。铁宽喝了一口酒压了压惊说:妹妹呀,你真逗!没有金钱捍卫的爱情就是雪城沙堡,你不要唱空城计哄自己,也哄别人了,现在找一份工作不容易,好好回去上课是正经。
贼豆子放下酒杯说:我就和你借1000块钱,给瓦盆检查一下,愿意就借给,不愿意我们今天坐夜车就回去了。
铁宽不懂贼豆子心海底针,只好让路,他掏出皮夹子点出1000块,递给贼豆子。他们又给瓦盆要了一斤饺子提回旅馆。铁宽找了个认识的人,几乎到医院后没费什么周折就见到了主治大夫,主治大夫是位白头发老爷爷,善眉善眼的样子,贼豆子牵着瓦盆的手小心翼翼地坐到大夫的对面,大夫伸出手翻了翻瓦盆的眼睛,又询问了几句发病前后的状况,然后开了个条子,对铁宽说:你带病人前去做个脑电图,这位姑娘留下来。
铁宽拉着瓦盆走后,大夫问贼豆子: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贼豆子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是他的未婚妻,不过我们还没订婚。
老大夫笑了笑说:我要把结果告诉他的家属。
贼豆子说:您就和我说吧,他有个娘,眼睛也不太好使,我就是他惟一的家属。
老大夫说:你未婚夫的脑子里长了一个脑胶质瘤,已经压住视觉神经,激光已经没法治疗了,如果不及时开颅治疗,恐怕已经是倒计时了。
贼豆子问大夫什么叫倒计时?那开颅要多少钱?
大夫说:倒计时就是活不过一个月了,开颅少说也得40万元左右。
贼豆子扶着瓦盆出了医院,她的脑袋里空白一片,她抬起头望着天空,很蓝,在她的记忆里再没见过这么蓝的天空。此刻,蓝得令人心痛的天空在她二十一岁妙龄的记忆中,一尘不染,安详浩渺。瓦盆问:咱们是回旅馆等医院的诊断结果,还是要回家?
贼豆子回答得很无力,说:回家吧,大夫说你上火了,开了些下火药,我好好回去伺候你吃药,你想吃啥,我手头还剩300块钱,咱都花了它。
瓦盆忽然停住脚步说:豆豆,你别骗我了,我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咱欠大哥的钱只有让你一个人还了,这辈子能遇上你,我死了也不亏了……
贼豆子再也强忍不住了,她猛然扑到瓦盆的怀里,险些把瓦盆扑了一跤,然后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天昏地暗,仿佛自己的一生的悲痛都浓缩在那个季节、那个熙熙攘攘的街道边。
瓦盆在离开医院一个月后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