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一起去买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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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亲一起去买煤

  深秋时节,大雁南飞,粮食归仓,冬天的脚步一天天近了,人们在短暂的休憩过后,又开始陆陆续续作起过冬的准备。

  周末的清晨,太阳徐徐升起,照亮院子里结满“红灯笼”的柿子树。

  一早起来,父亲对着窗外喊我,让我马上去吃早饭,吃完饭,跟他一起去买煤。他一直在外地上班,又加之他脾气躁,性子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少,沟通也不多。所以,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去做一件事。

  忽然接受这项任务,我内心竟然有些激动与不安。我匆忙往嘴里扒拉着饭,透过厨房的小窗户,能望到父亲在院子里已经找好了车子,猫着腰,在给车子的轮胎打气,接着,又转来转去,一直转到厨房里,找到一盘棕绳,转身扔进车厢里。我放下饭碗,和父亲一起上路了。

  秋天的风已渐生丝丝凉意,风向上拂起我的头发,我小心翼翼地跟在父亲身后,望着父亲高大的背影,小车向前滚动的影子和我扎着羊角辫的俏皮的影子,一路跟随着斜着向后倒去,不由得向上耸了耸肩。其实以我那么小的年纪,还不大清楚,我到底能帮上些什么忙。但能和父亲一起做事,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大人了。

  蜂窝煤厂在城外大概四五里地的地方。去的路上,还是空车,父亲要我坐在车子上,可是我拼命地摇着头,坚决不坐。父亲没办法,只好由我跟在他身后。在家时,难得看到父亲这副悠闲自得的神态,父亲在路上,脚步轻快,心情也仿佛非常好,嘴里竟然还哼起了歌,但是我听不出是什么歌,更听不懂是什么歌词。

  原来这些力气活,都是母亲和父亲一起去做的。这次为什么让我来呢?我没问。在父亲眼里,小孩子是不能问为什么的,他也很少问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仿佛在一转眼之间,我就由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变成了一个大姑娘,和父亲的心理距离也越来越远。但正如当初一样,父亲仍是我的主心骨。那是内心一种不能用语言形容的情感。

  路上碰到村子里相熟的人,父亲就会扯起嗓子来和人家大声打招呼,这时候,我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看。父亲在外面大方、爽朗的性格与在家里时的沉闷,让我内心一直很迷惑。长大后,我才略微明白了些。

  快到煤厂时,能看到从我身边开过的拉煤的车和公路上纵横着的带有煤屑的车辙印。煤厂的大门口有个称重的地磅,它和普通的过秤机不一样,因为我根本看不到秤在哪。父亲告诉我,地磅在地底下,旁边的屋子里有个专门的仪器,可以显示出车子的重量。这让我非常好奇,有几次,我都想偷偷溜进那间小屋子里去瞧瞧。

  父亲把车子放到上面过完磅,我们一起走进煤厂。从煤厂走进去,经过几间厂房,是小山一样堆得高高的乌黑的煤山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机器的轰鸣声。父亲要去办事,他让我留在原地看着车子,坐在小车的扶手上,等着他。

  我身边有些人来回走动着,有些是煤厂的工人,穿着煤厂的工作服,头顶上戴着蓝帽子,蓝帽子上和工作服上都印满了乌黑的煤印。还有一些人是来买煤的,有的开着拖拉机、三轮车,还有一些和我们一样是自己拉车来的。但煤厂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大人,很少有小孩子,这让我有些拘谨。我焦急地东张西望,等了很久,才发现父亲大步从远处走过来,叫我快走,一起去接煤。

  父亲虽然拉着车,脚步却飞快,我几乎是小跑着跟在车子后面。三转两转,转过几间厂房与高高的煤堆,这才停下来。远远地,我闻到一股好闻的新鲜的蜂窝煤球的味道,这味道是与蜂窝煤炉子联系在一起的,是与温暖的跳跃的火光联系在一起的,也是和小厨房里飘出来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联系在一起的,是让小孩子们格外喜欢的。这味道,几乎就是记忆里家的味道了。

  还记得有一年,父亲为了省钱,自己买来一车煤面镦蜂窝煤,煤面要加上一定比例的土,再用水和好后,用一种特制的制作蜂窝煤的模子镦出来。这种镦蜂窝煤的模子是铁制的,特沉,并不好操作,有一回,我曾试过,拿起来都很费力气,但父亲却要用它把煤球一个个镦出来,这个过程很辛苦,还需要耐心,这对脾气暴躁的父亲来说也是个考验。镦好的蜂窝煤是圆柱形的,上面均匀地布满一个个圆圆的小洞,排成一列列,摆满院子。父亲望着它们,就像在欣赏自己手下诞生的精美的艺术品。

  新镦出来的煤球刚开始还是湿的,就有那种特别新鲜的好闻的味道。母亲叮嘱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跑着玩的时候,千万别踩在那些煤球上。这些湿润的蜂窝煤刚刚诞生时,微微冒着热气,还没凝固好,是那么娇气,可是放在向阳的地方晾晒几天,风干过后,就会变得格外坚硬、结实了。

  我和父亲一起,开始往小车上装煤。父亲力气大,一次可以搬一大摞,有时候八九块,有时候七八块,我一次最多只能搬三四块,半个小时后,我们装满了小车。父亲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又来到煤厂门口,再次过磅,交钱。走出煤厂门口,就有一段上坡路,来时是下坡路,而且是空车,倒也不觉得费劲,现在却感觉到父亲在前面有些吃力了,我咬紧牙,在后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上顶着车背,很快,我们又走到了平缓的路面上。

  父亲弓着腰向前拉车时,转身微笑着望我,眼睛也盛满了笑。父亲是难得称赞人的。

  已经近中午时分,秋光明媚。父亲又是搬煤,又是拉车,忙了大半天,可能感觉有些热了,于是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肩膀上,露出里面穿的白背心与灰衬衣,父亲又解开衬衣的扣子,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接着弯腰向前迈着步。

  秋风鼓起父亲衬衣的衣角,像两只灰鸽子,向后一摆一摆的。路两旁不知种的是什么树,树顶上还残存着零星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一种明艳的金黄,很漂亮,路上也骨碌碌滚满了这样的圆叶子,擦着我脚边,和我们一起向前走着。又翻过两道坡,我们终于到家了。

  冬天到了,窗外大雪纷飞,我们一家人围坐在温暖的炉火旁,蜂窝煤炉子里橘红色的火苗,越烧越旺,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一口大锅蹲在上面,丝丝缕缕地冒着热气,静静地飘散出饭菜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