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福先生的家里的确刚刚发生了一件悲惨的事.太太和小姐已经去参加舞会去了,维尔福夫人虽然竭力劝她的丈夫和她们同去,但她的请求没有成功,检察官还是照例把他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大叠文件在他面前堆着,谁看了这一堆文件都会发怵,但这些通常还是难于满足他那强烈的工作欲.可是这一次,看这些文件只是形式而已.维尔福静处的目的不是工作而是思索.门已经关上,他已吩咐仆人,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否则不许来打扰他.门关上以后,他在圈椅里坐下来,开始细细地思考这一星期来的事情,那些使得他神魂不安,始终痛苦地在他的头脑里萦回不息的事情.他并不去碰他面前的那个文件堆,却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按下暗钮,取出一包宝贵的文件.这包文件整理得很精细,编的号码只有他自己知道,里面所载的是人名和私人笔记,都是关于他在政治上.金钱事务上.法庭上以及他那些神秘的恋爱事件上的敌人们的记录.他们现在已达到惊人的的数目,他开始有点惊恐起来.这些名字虽然曾经显赫一时,却也常常使他满意地微笑,像是一个游客在到达顶峰以后,回头俯视脚下那些曾让他惊恐万状的嵯峨的峰峦.可怕的悬崖以及几乎无法通过的狭径.他把所有这些名字默诵了一遍,又参照名单上的记载重诵一遍,研究了一番,他摇摇头."不!"他喃喃地说,"没有哪一个我的敌人会辛辛苦苦地耐着性子等这么长的时间,直到现在才用这个秘密来整垮垮我.有时候,正如哈姆雷特所说的:
事实总会在人们的眼前升起,
即使用全世界的泥土压住它也是枉然.
但是,它虽然升起来,象一团磷火一样,但却会引人走入歧途.那个科西嘉人大概曾把这个故事告诉某个教士,那个教士又对别人讲了.基督山也许从别人口里听到过,而为了探明真相......"但为什么?"维尔福先生在思索了一会儿以后,这样问."这和这位基督山先生或柴康先生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一个马耳他船商的儿子,在塞萨利发现一个银矿,第一次来巴黎访问.为什么他要查究这样一件悲惨.神秘和无用的事情呢?布沙尼长老和威玛勋爵......他的朋友和他的仇人......所给我的各种消息虽不完全相同,但,有一点是可以明白地断定的,就是不论在哪一个时期,不论在哪一件事情上,不论在哪一种环境里,他和我都没任何关系."
但维尔福说的这几句话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怕的并不是事情被揭发出来,因为即使揭发出来,他也可以辩护否认;那突然出现在墙上的血字他并不十分顾忌;他真正急于发现的是,究竟是谁写了这些血字.为了使自己的神经放松一下,他开始幻想起来.以前他常常幻想他的政治前途,这是他野心的主题,但今天他没法去想那些事情,他深怕惊醒了那沉睡了这么久的仇人,现在他只为自己想象一幅享受家庭之乐的远景.正在这时,一阵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从庭院里传来,接着他听到一个老年人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后面跟随着一片哭泣和悲叹声,这是仆人们的常态,表示他们也很关心主人.他打开门,进来了一位老太太,臂上搭着披肩,手里拿着帽子,不等通报就进来了,白发压在她黄色的前额上,她的眼睛周围刻满岁月留下的皱纹,那因悲哀过度而肿起的眼皮底下的眼睛几乎消失."噢,阁下,"她说,"噢,阁下,多大的不幸呀!我要死了,噢,是的,我肯定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