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十)-卷十-复旦-第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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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十)-卷十-复旦-第四部


    雷维—葛被他激动的口吻深深的打动了,觉得说不出的感激......两人胡乱说了几句伤心的话.等到分手的时候,他们之间的隔膜完全没有了.他们是打过架的:没有问题,那是命中注定的;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使命,非完成不可!但悲喜剧演到了终场,各人都把在台上当做面具用的情欲丢开了,......以本来面目相见之下,便发觉谁也不比谁高明;所以演过了自己的角色应当互相握手.
    乔治和奥洛拉的婚期定在春初.克利斯朵夫的健康很快的往下坡路上走.他注意到孩子们很焦急的把他打量着.有一回他听见他们低声的谈话.
    乔治说:"他脸色多不好!很可能病倒的."
    奥洛拉回答:"但愿他别耽误了我们的婚期!"
    他记着这几句,暗中答应他们的愿望.可怜的孩子们,放心罢!他决不妨碍他们的幸福的!
    可是他的确不知保重.婚期前两天,......(最近他紧张得有点儿可笑,好象他自己要结婚似的),......他竟糊里糊涂的让旧病复发了,远在节场时代发作的那个肺炎似乎又回来了.他骂自己不小心,决意要撑到婚礼结束的时候.他一方面回想起临死的葛拉齐亚,在他举行音乐会的前夕不愿意把病倒的消息通知他,免得妨碍他的正事与快乐;一方面又想到现在要把她从前对他做的事还给她的女儿,不禁非常快慰.所以他把自己的病瞒着人;但要硬撑下去的确不容易.幸而看着两个孩子的幸福,他欢喜极了,居然把长时期的教堂仪式挨了过去.从教堂回来,一到高兰德那里,他就精力不济,赶紧躲在一间屋里.过了一会,有个仆人发觉他晕倒了.克利斯朵夫醒来之后,不许人家跟当晚要出发去旅行的新夫妇提起.而他们也太注意自己了,根本没留神旁的事.他们快快活活的和他告别,答应写信给他,不是明天准是后天......
    他们一走,克利斯朵夫立刻躺在床上.热度又来了,再也不退下去.他孤零零的没有人陪.爱麦虞限也闹着病,不能来.克利斯朵夫不看医生,并不认为自己的病势严重,同时也没有仆人可以去请医生.打杂的女人只有早上来两个钟点,根本不关心他;而他还更进一步,完全不要她服侍.她收拾屋子的时候,他嘱咐过几十次,别移动他的纸张.她却顽固得厉害,这一回他上了床,她认为机会到了,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大大的清除一下.克利斯朵夫从衣柜的镜子里望见她在隔壁屋里把什么都搅乱了,不由得勃然大怒,......(真的,老人的脾气依旧没改!)......立刻从被窝中跳出来,从她手里抢下了一卷纸,把她推出大门.他这一怒,马上发了一场高热;而那个老妈子气恼之下,从此不来了,也没通知一声"这个老疯子"(她是那样称呼他的).于是他害着病,没人侍候.早上他起来拿门外的牛奶瓶,再瞧瞧看门女人有没有把那对爱人答应他的信塞在门下.结果是没有.他们快乐得把他忘了.他不怪怨他们,想到自己处在他们的地位也是一样的.他想着他们那种无愁无虑的快乐,又想到那是他给他们的.
    等到奥洛拉的信终于来到的时候,他病已经好了一些,开始起床了.乔治只在信尾签了一个名.奥洛拉很少问起克利斯朵夫的近状,报告的消息也不多;但另外倒托他办一件事,要求把她忘在高兰德家的一条围巾寄给她.虽然这不是一件要事,......(还是奥洛拉没话找话,临时想起的),......克利斯朵夫却因为还能帮他们忙而很高兴,赶着出去了.外面下着骤雨,又来了个寒潮,下过了雪,刮着冰冷的风.街上连车辆都没有.克利斯朵夫在寄包裹的地方等着.职员又无礼又故意把手续办得很慢,使他生气,可是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他早已心神安定,照理不会让自己动火的,近来的脾气一部分是由于疾病所致;他的身体根本上已经动摇了,好似快要倒下来的橡树,挨了一斧,不由得发出一阵最后的颤抖.他哆哆嗦嗦的回家.看门女人在楼下递给他一段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文字.他瞧了一眼,原来是一篇把他痛骂一顿的文章.这些东西现在是难得有的了.打一个不觉得挨打的人是没劲的!便是一些最顽强的敌人,尽管讨厌他,也不由自主的对他有了敬意,唯其如此,他们心里很气.俾斯麦曾经说过,似乎带着点遗憾的意味:"人家以为爱是最不由自主的.其实敬重更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