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十)-卷十-复旦-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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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十)-卷十-复旦-第一部

    克利斯朵夫不再计算那些飞逝的年月.生命一点一滴的过去了.但他的生命是在别处.它没有历史,只有它创造的作品.音乐的灵泉滔滔不尽的歌唱着,充塞了灵魂,使它再也感觉不到外界的喧扰.
    克利斯朵夫得胜了.声名稳固了;头发也白了,年龄也到了.他却是毫不介意;他的心是永远年轻的;他的力,他的信仰,都保持原状.他又得到了安静,可不是燃烧的荆棘以前的安静.暴风雨的打击和骚动的海洋使他在深渊中看到的景象,始终留在他心灵深处.他知道控制人生的战斗的是上帝;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自主.那时克利斯朵夫心中有两颗灵魂:一颗是受着风雪吹打的一片高原,另外一颗是威镇着前者的.高耸在阳光中的积雪的峰尖.这种地方当然不能久居;但下界的云雾使你冷得难受的时候,你可认得了上达太阳的路.克利斯朵夫便是在迷雾中也不感到孤独了.壮健的圣女赛西尔,(赛西尔为四世纪时殉道之圣女,后被奉为保护音乐家之神.)睁着巨大的眼睛在他身旁向着天空凝听.他自己也象拉斐尔画上的圣.保罗一样,不声不响的沉思着,靠在剑上,既不恼怒,也不再想战斗,只顾创造他的梦境.
    他那个时间的写作偏重于钢琴曲与室内音乐.这些曲体可以使创作更自由更大胆;内容与形式之间比较更直接,而思想也不致有中途衰竭的危险.弗雷斯科巴第,哥波冷,舒伯特,肖邦等等的表现方法与风格的大胆,(弗雷斯科巴第为十七世纪意大利作曲家,历史上有名的管风琴师.此处所称弗雷斯科巴第及哥波冷,舒伯特,肖邦诸人的表现方法与风格的大胆,均指各人在管风琴.洋琴.钢琴及其他室内音乐(如二重奏.三重奏.四重奏等)方面的作品.)比配器方面的革命早五十年.如今由克利斯朵夫那双有力的手象抟土似的抟出来的音响,簇新的和声,令人头昏目眩的和弦,跟当时的人所能接受的声音距离太远了;它们对于精神的影响等于一些神奇的咒语.......凡是大艺术家在深入海底的旅行中带回来的果实,群众必须过了相当的时间才能领会.所以很少人能了解克利斯朵夫大胆的晚年作品.他的荣名完全是靠他早期的成绩.但有了声名而不被了解比没有声名更难堪,因为那是无法可想的.在他唯一的朋友死了以后,这种难堪的情绪使克利斯朵夫更偏向于逃避社会了.
    德国的旧案已经撤销.法国那桩流血的事也早已被忘了.现在他爱上哪儿都可以.但他怕到巴黎去勾起伤心的往事.至于德国,虽则他回去过几个月,虽则还不时去指挥自己的作品,可并不久住.使他看不上眼的事太多了.固然那些情形不是德国独有而是到处一样的.但我们对本国总比对别国更苛求,对本国的弱点也觉得更痛苦.何况欧洲的罪恶大部分是应当由德国负责的.一个人胜利之后就得负胜利的责任,好似对战败的人欠了一笔债;你无形中有走在他们前面带路的义务.路易十四在他称霸的时代,把法兰西理性的光彩照遍了欧洲.但色当战役(一八七○年普法之役,法军大败于色当,为法国战败的关键.)的胜利者......德国......给世界带了些什么光明来呢?难道就是刀剑的闪光吗?没有翅膀的思想,没有豪侠心肠的行动,粗暴的.甚至也不能说是健康的理想主义;只有武力与利益,竟然是个掮客式的战神.四十年来,欧罗巴惴惴不安的在黑暗中摸索.胜利者的钢盔把太阳遮掉了.无力抵抗的降卒固然只能使人轻视,使人可怜;但你看到头戴钢盔的人又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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