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五)-卷五-节场-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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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五)-卷五-节场-第二部


    在布尔乔亚并吞平民的许多方式中,最妙的一种是那些平民大学.那是"无所不通"的知识杂货铺.据课程纲要所载,平民大学所教的"包括各部门的知识,物理方面的,生物方面的,社会学方面的:天文学,宇宙学,人类学,人种学,生理学,心理学,精神分析学,地理学,语言学,美学,论理学,......"花样之多,便是毕克.特.拉.弥朗台尔那样的头脑也装不下.(意大利的毕克.特.拉.弥朗台尔(1463—1494)为历史上有名的百科全书式的大博学家.)
    当然,平民大学初办的时候的确有一种真诚的理想,有个伟大的愿望,想把真.美.善普及大众;现在某些平民大学也还存着这个理想.工人们作了一天工之后,跑来挤在闷塞的讲堂里,表示他们求知的渴望胜过了疲劳:这是何等动人的景象.但人们又怎样的利用他们!除了少数聪明而有人性的真正的使徒,用意极好而不善于应付的善良的心以外,多多少少全是一般愚妄的,饶舌的,玩手段的家伙,没有读者的作家,没有听众的演说家,教授,牧师,钢琴家,批评家,拿自己的出品把民众淹没了.各人都在推销自己的货物.最能叫座的自然是那些卖膏药的,那些玄学大师,搬出许许多多老生常谈,末了再归结到一个社会的天堂.
    极端贵族的唯美主义,例如颓废派的版画,诗歌,音乐,也在平民大学里找到了出路.大家希望平民对思想界发生一些返老还童的作用,促成民族的新生.可是人们一开头先把布尔乔亚所有雕琢纤巧的玩艺儿,象疫苗似的种在平民的血里!而平民也不胜贪馋的吸收进去,并非为了喜欢,而是因为那些都是布尔乔亚的东西.克利斯朵夫有一次跟着罗孙太太到一所平民大学去,在迦勃里哀.福莱的美妙的歌和贝多芬晚期的一阕四重奏之间,听她对着平民弹奏德彪西.他自己对贝多芬晚年的作品还是经过了许多年,趣味与思想起了许多变化方始了解的;这时他不禁怀着怜悯的心问一个邻座的人:"你懂得这个吗?"
    那位邻人立刻把脖子一挺,象一只发怒的公鸡似的,回答说:"当然!干吗我就不能象你一样的了解?"
    为了证明他的了解,他更用着挑战的神气望着克利斯朵夫,哼着一段赋格曲.
    克利斯朵夫吃了一惊,赶紧溜了,心里想这些畜牲竟把民族的生机都毒害了;哪里还有什么平民!
    "你才是平民!"一个工人对一个想创办平民戏院的热心人说."我吗,我可是跟你一样的布尔乔亚!"
    一个幽美的黄昏,软绵绵的天空罩在黑洞洞的都城上面,象一张强烈的色彩已经黯淡的东方地毯.克利斯朵夫沿着河滨大道从圣母院望安伐里特宫走去.夜色苍茫中,大寺上面的两座钟楼仿佛摩西在战争中高举的手臂.小圣堂顶上的金箭,带着神圣的荆棘,高耸在万家屋舍之上.(哥特式建筑的教堂,正面钟楼上往往有下粗上细的极长的八角形柱作为结顶,末梢则为箭形.而八角形的长柱四周饰有树叶与枝条等作为装饰,此处称神圣的荆棘,乃言此种树叶枝条之装饰象征基督荆冠上之荆棘.小圣堂在今巴黎法院侧,建于十三世纪,与巴黎圣母院相距不远.)对岸,卢佛宫的窗子在夕照中闪出最后的微光,还显得有点儿生气.安伐里特广场的尽头,在威严的壕沟与围墙后面,在气概非凡的空地上,阴沉的金色穹窿高悬在那里,仿佛一阕交响曲,纪念那些年代久远的胜利.高岗上的凯旋门,象英雄进行曲似的,替帝国军团的行列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