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四)-卷四-反抗-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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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四)-卷四-反抗-第三部


    克利斯朵夫发觉自己怀念着高脱弗烈特舅舅,而且已经想了一忽儿;他好久没想起这可怜的人,为什么这一下忽然念念不忘了呢?他沿着水光荡漾的河边,在两旁种着白杨的路上走着的时候,舅舅的面貌简直形影不离的紧钉着他,以致到了一堵墙的拐角上,仿佛就要劈面撞见他了.
    天阴了,一阵猛烈的暴雨夹着冰雹下起来了,远处还有雷声.克利斯朵夫刚走近一个村子,看到一些粉红的门面和深红的屋顶,周围还有几株树.他脚下一紧,奔到村口第一家人家的屋檐下去躲雨.冰雹下得很厉害,打在瓦上琮琮,掉在地下象铅丸似的乱蹦乱跳,车辙里的水直望四下里流着.在繁花满树的果园顶上,一条虹在暗蓝的云端里展开着鲜明的彩带.
    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门口打毛线.她很客气的请克利斯朵夫到里面去,他便跟着走进一间屋子,同时是做饭,吃饭,睡觉的地方.尽里头生着一堆很旺的火,上面吊着一只锅子.有个女人在那里剥着蔬菜,跟克利斯朵夫招呼了一声,叫他走到火边去烘干衣服.那姑娘去找了一瓶酒来给他喝.她坐在桌子对面继续打着毛线,同时照顾着两个彼此拿草塞在脖子里玩儿的孩子.她和克利斯朵夫搭讪着.过了一会,他才发觉她是个瞎子.她长得一点儿不美,个子很高大,红红的脸蛋,雪白的牙齿,手臂很结实,可是面貌不大端整,她跟多数的瞎子一样脸上堆着点笑容而没有表情,也和他们一样,谈到什么人和什么东西的时候,仿佛是亲眼目睹的.克利斯朵夫先听她说今天田野里风光很美,他气色很好,不由得愣了一愣,疑心她说笑话.他把瞎子姑娘和剥蔬菜的女人轮流的瞧了一会,觉得她们都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示.两个妇女很亲热的问他从哪儿来,打哪儿过.瞎子那股说话的劲似乎有点儿夸张;她听着克利斯朵夫讲到路上和田里的情形,总得插几句嘴,议论一番.当然,这些议论往往跟事实完全相反.但她好象硬要相信自己和他看得一样清楚.
    家里其余的人也回来了:一个三十岁光景的壮健的农夫和他年轻的女人.克利斯朵夫跟四个人东拉西扯的谈话,看了看慢慢开朗的天色,等候动身.瞎子一边打着毛线,一边哼着一个调子,使克利斯朵夫想起许多从前的事.
    "怎么!你也知道这个?"他说.
    (高脱弗烈特从前教过他这个歌.)
    他接着哼下去.那姑娘笑起来了.她唱着每句歌词的前半句,他唱着后半句.他站起身子想去瞧瞧天气,在屋子里绕了一转,无意之间把每个角儿都打量了一下,忽然看到食器柜旁边有件东西,他不由得直跳起来.那是一根长而弯曲的拐杖,抓手的部分很粗糙的雕着一个小人弯着腰在那儿行礼.克利斯朵夫对这个东西真是太熟了,很小的时候就常常拿它玩儿的.他过去抓着拐杖,嗄着嗓子问:
    "这是哪儿来的?......哪儿来的?"
    男人瞧了瞧,回答:"是个朋友丢下来的;一个故世的老朋友."
    "是高脱弗烈特吗?"克利斯朵夫嚷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大家转过身子问.
    克利斯朵夫一说出高脱弗烈特是他的舅舅,全屋子的人都紧张起来.瞎子猛的站起,把毛线团掉在地下乱滚;她踩着她的活儿,过来抓着克利斯朵夫的手再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