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三)-卷三-少年-第二部
洛莎一声不出.她的深刻的同情居然把她教会了静默.克利斯朵夫很高兴她不用无聊的话来扰乱他的悲伤.可是他想知道......只有和她才能讲起她.他低声问:
"她什么时候......?"
(他不敢说出死这个字.)
"到上星期六刚好八天."
忽然有件过去的事在他脑中闪过.他问:"是在夜里吗?"
洛莎诧异的望着他:"是的,在夜里两三点钟的时候."
那个凄凉的调子又在他心中响起来.
"她有没有受到剧烈的痛苦?"他哆嗦着问.
"不,不,谢谢老天;告诉你,好克利斯朵夫,她差不多没有什么痛苦,人那么软弱,一点儿没有挣扎.我们马上看出她是完了."
"可见她,她自己有没有这样觉得?"
"不知道.我相信......"
"她有没有说什么话?"
"没有,一句也没有.她只是象小孩子一样的叫苦."
"那时你在那里吗?"
"是的,头两天她哥哥没有来以前,就是我一个人在那里."
他感激之下,紧紧握着她的手:
"谢谢你."
她觉得自己的血望心中倒流.
静默了一会,他吞吞吐吐的问出那句老是压在心上的话:"她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吗?"
她很难过的摇摇头.她真想能说出他心里期待着的话,只恨自己不会扯谎.她安慰他说:"她神志昏迷了."
"她说话吗?"
"我们听不大清.她说得很轻."
"女孩子到哪儿去了?"
"给舅舅带到乡下去了."
"她呢?"
"她也在那边,是上星期一从这儿出发的."
他们俩又哭了.
外边,伏奇尔太太的声音又在叫洛莎了.克利斯朵夫一个人在柴房里温着那些死后的日子.八天!已经八天了......噢!天哪!她变成怎么样啦?八天之中下过多少雨!......而这个时期内他倒在笑,倒在快活.
他在口袋里碰到一个纸包,是鞋子上用的一副银扣子,他买来预备送她的.他想起那天夜晚自己的手放在她脱着鞋子的脚上.那只纤小的脚如今在哪儿呢?一定觉得很冷吧!......他又想到,那个温暖的感觉便是他对这个心爱的肉体的唯一的回忆.他从来不敢用手碰一碰她的身体,把它抱在怀里.现在她去了,对他始终是个陌生人.关于她的肉体和灵魂,他都一无所知.她的外表,她的生命,她的爱情,他没有拿到一点儿纪念......她的爱情吗?......他有什么证据?没有一封信,没有一件遗物,......什么也没有.到哪儿去抓握她的爱呢?在他自己心里呢,还是在他以外?......唉!只有一片虚无!除了他对她的爱,除了他自己,她还剩些什么?............可是不管怎样,他努力想把她从毁灭中抢救出来,想否认死:这种热烈的愿望,使他在激昂的坚信的冲动之下,紧紧抓着那一点儿最后的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