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三)-卷三-少年-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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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三)-卷三-少年-第二部


      "......我没有死,我只改换了住处;
      我在你心中常住,你这见到我而哭着的人.
      被爱者化身为爱人的灵魂."
    他从来没读到这几句伟大的名言;但它们的确藏在他的心底里.每个人都要轮到去登上千古长存的受难的高岗.每个人都要遇到千古不灭的痛苦,抱着没有希望的希望.每个人都要追随着抗拒过死,否认过死,而终于不得不死的人.
    他躲在屋里,整天关着护窗,免得看见对面的窗子,他避着伏奇尔家里的人,只觉得他们讨厌.其实他并没可以责备他们的地方:这些人多么忠厚多么虔敬,决不会再说出他们对亡人的感想.他们知道克利斯朵夫的痛苦,不管心里以为如何,面上总是尊重他的痛苦,留着神绝对不在他面前提到萨皮纳的名字.但他们是她生前的敌人,便是这一点就能使克利斯朵夫在萨皮纳死后跟他们做敌人了.
    并且,他们叫叫嚷嚷的作风并没改变;即使他们的同情是真诚的,而且还是短时间的,他们也显而易见没有受到这个不幸的打击,......(那不是挺自然的吗?)......甚至暗里觉得拔去了眼中钉也难说.至少克利斯朵夫是这么猜想.因为伏奇尔一家对他的用意现在被他看破了,他更容易加以夸张.其实他们对他并不在乎,倒是他把自己看得很重.他相信萨皮纳的死既然替房东们的计划去掉了一重障碍,他们一定觉得洛莎有希望了.因此他讨厌洛莎.只要别人......(不问是伏奇尔夫妇,是鲁意莎,是洛莎)......在暗中支配他,他就不管什么情形,非和人家硬要他爱的人疏远不可.每逢他的最不能受到侵犯的自由似乎受到侵犯的时候,他就会跳起来.而且这一回的事不只跟他一个人有关.旁人一相情愿的替他作主,不但损害了他的权利,同时也损害了他倾心相与的死者的权利.所以他竭力要加以保卫,虽然并没有人攻击那些权利.他怀疑洛莎的好意,因为她看着他痛苦而痛苦,时常来敲他的门,想安慰他,和他谈谈故世的人.他并不拒绝,他需要和认识萨皮纳的人提到萨皮纳,打听她病中的细节.但他并不因之感激洛莎,以为她的好心是有作用的.她一家的人,连阿玛利亚在内,让她跑来作长时间的谈话,要是阿玛利亚自己没有好处,会答应洛莎这样做吗?洛莎不是也跟家里的人有默契吗?他不能相信她的同情是完全真诚而没有私心的.
    当然她不能毫无私心.洛莎的哀怜克利斯朵夫是真的;她努力想用克利斯朵夫的眼光来看萨皮纳,想从克利斯朵夫身上去爱萨皮纳;她狠狠的埋怨自己从前不该对死者抱有恶感,甚至在夜晚的祷告中求萨皮纳宽恕.可是她,她是活着,每天时时刻刻看到克利斯朵夫,她爱着他,用不着再怕另外一个,另外一个已经消灭了,连她留给人的印象将来也会消灭,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或许有朝一日............这些念头,洛莎能不想吗?固然朋友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但在她痛苦的时候,她能把突然之间冒起来的快乐与非分的希望压下去吗?接着她马上责备自己.而那些念头也不过象电光般的一闪.可是已经够了,克利斯朵夫已经看到了.他眼睛一瞪,她心里就凉了半截,看出他的恨意;萨皮纳死了而她活着,他就恨她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