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您知道我体格的强健,只能抵抗疲劳和恶劣气候,却不能抵抗恶劣的情绪,正是我这太多愁善感的心灵招来了我身体和精神上的一切病根.也许是长时间的郁闷损坏了我的血液,也许是大自然趁这个时候用致命的发酵剂来净化了我的血液的缘故,在这番谈话结束时,我觉得浑身十分不舒服.在走出我父亲的房间时,我挣扎着给您写了几个字,但我一躺到床上就感到如此难受,便希望从此不再起来.其余的一切您已经十分清楚.我的轻率也招来了您的轻率.您赶来了;我见了您,还以为是在做梦,就像我在谵妄中您常常出现在我面前那样.可是当我知道您果真来了,我确确实实见到了您,而且您为了分担那无法为我医治的疾病,故意传染上了它,我经受不了这最后的考验,目击到如此体贴的爱情在希望中挣扎,我那费劲抑制着的爱情再不管什么桎梏,以空前的热力很快熊熊地复燃起来.我懂得了必须奋不顾身地去爱;我感觉到我必须成为罪人,我明白我既不能抵抗我的父亲,也不能抵抗我的情人,我只能牺牲正直才能调和爱情和血亲的权利.这样,我所有的好的感情终于熄灭,所有我的才能变质了,罪恶在我眼里失去了它的恐怖,我觉得我内部变得完全不同了;到后来,激情的猛烈发作碰到阻力而变得疯狂起来,把我投进最可怕的绝望中,这绝望足以压垮灵魂;我竟敢不再指望美德.您那提醒多于安慰我内疚的信加深了我的迷误.我的心已经如此败坏,以致我的理性不能抵挡您那些哲学家的议论:丑恶事物......这种念头从来不曾污染过我的思想,......竟也敢在脑海里出现了.意志还在对之作斗争,但想象力已习惯于看见它们;如果在我内心深处没有预先怀有罪恶的念头,那么我心头也不再怀有那些高尚的决心,因为只有它们才能抵制罪严.
我难于继续写下去了;我们先停一会儿.先请回想一下那个幸福和天真烂漫的时期,那时候被这把如此热烈和甜蜜的爱情之火所激荡,它净化了整个我们的感情;那时候它的神圣的热焰(神圣的热焰!于丽,啊!于丽,一个医好了激情的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您以为能这样吗?......卢梭原注)使我们的羞恶之心变得更可贵,使正气变得更可亲;那时候即使连一些欲念的产生也仿佛只是为了给我们以战胜它们并因而使我们彼此更能相称.请重新读读我们最初的那些信,想一下那个如此短促和品味得太少的时光,那时候爱情在我们心目中显示出德行的全部魅力,而我们太相爱了,以致我们之间无法形成它所不赞成的关系.
我们那时怎么样,又变得怎样啦?两个亲热的情人在最严峻的沉静中一块儿度过了整整一个年头:他们的叹息不敢吐露,但他们的心曲却彼此理解;他们以为在受苦,但他们是幸福的.由于彼此理解,他们开始交谈起来;但对于能战胜自己和彼此间能相互表示可敬的证明而感到高兴,他们在同样严峻的矜持里度过了另一个年头;他们互相诉苦,但他们是幸福的.这样长久的斗争坚持得不够;一会儿的软弱使他们迷了路,在欢乐中他们忘乎所以;但他们虽然不再纯洁,至少他们是忠实的,至少老天爷和大自然批准了他们结成的纽结,至少德行对他们始终是珍惜的;他们至今还热爱它并还知道使它荣耀;他们只能算失足而不能算堕落.他们不很配幸福,但也还是匹配的.
如此温顺的这两个情人,他们燃烧着如此纯洁的情火,他们如此明白地懂得道德的价值,他们现在怎么样啦?谁知道了能不为他们叹息?这就把他们判罪;即使玷污婚床的念头他们也不觉得反感......他们默想着通奸!什么!他们确实是原来的人吗?他们的灵魂没有改变吗?这个与罪恶不相干的迷人的形象,怎么能从她闪耀过的一般心头消失呢?美德的魅力怎么不能促使一朝知道它的人永远防止罪恶呢?要经过多少世纪才能产生这种奇异的变化?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使一个一朝享受过真正幸福的人消除那如此迷人的回忆和对于幸福的感情?啊!如果初次的放荡是困难和缓慢的话,那么到后来便变得迅速和容易了!激情的魔力,你就是这样来引诱理智,你欺骗智慧并趁人家不注意时改变本性;我们一生中只要一次失足,只要偏离正道一步:一个不可免避的滑坡便立刻抓住我们并使我们完蛋;最后跌进深渊,等到惊醒时发现裹满了罪恶,并带着一颗为德行而生的心.我的好朋友,让我们降下这帷幕:我们是否需要瞧瞧为了不让我们走近而给我们遮盖起来的那可怕的深渊?我继续来讲自己的故事.
德.伏尔玛尔先生来到了,我面容的改变并没有使人讨厌.我父亲不让我喘口气.我母亲的孝服就要满期,我的痛苦要靠时间来消磨.为了躲避我的诺言,哪一方面都成不了理由;只得实践诺言.该把我永远从您那里和从我那里夺走的那一天好像是我生命的最末一天.准备我的葬礼的日子在我看来要比我婚礼的日子较不可怕.越接近那致命的时刻,我越不能从我心头挖掉我初恋的根;我越努力把它熄灭,它也越发炽烈.最后我被徒劳的战斗弄得疲惫不堪.就在我准备向另一个人宣誓永远忠实那会儿,我的心灵还向您宣誓永恒的爱情;于是我像一头不洁的牺牲一般被领到教堂去受宰割,她弄脏了祭坛.
到了教堂,我进门时感到一种从未经受过的激动.在这朴素和庄严的.到处充溢着人们供奉的主的神威的所在,有某种我不知道的恐怖攫住了我的灵魂.一阵突然的恐惧使我哆嗦起来;我颤抖着,觉得快要晕倒,勉勉强强地拖着腿一直走到讲台的脚边.我远没有镇定下来,在整个仪式进行过程中,我只觉得我的忐忑不安在增长;我回首回顾时更感到害怕.教堂里的阳光,观礼者的深沉的静默.他们谦恭和凝神的态度.所有我的亲属的行列.我尊敬的父亲庄严的样子,这一切对当前的过程赋予庄严的气氛,它促使我注意和敬畏,而且只要念头一转到背誓我就全身发抖.我仿佛看见了上帝的使者,在牧师严肃地做礼拜的祷告时听见了上帝的声音.经书里如此明确地表达的关于婚姻的纯洁.尊严.神圣,它的贞洁和崇高的义务......对于幸福.秩序.和平.人类的持续是如此重要,对于他们本人履行起来又是如此甜蜜的义务,......这一切给了我这样的印象,使我内心感到起了骤然的转变.一种不认识的力量仿佛突然纠正了我紊乱的感情,并按照义务和大自然的规律予以重建.我心里想道:"洞烛一切的永恒的眼睛,现在在读我心灵的深处;他在把我的意志跟我嘴上的回答作比较:天和地是我承担的神圣的诺言的见证;它们还是我要遵守的忠贞的见证.怎样的人间权力能尊敬敢于破坏一切之首的那个人?"
我偶然向陶尔勃先生夫妇望了一眼,他们并排站在旁边,用亲切的目光注视着我,他们的目光比其他事物更使我强烈地感动.可爱的和有德的一对,你们较少懂得爱情,难道因此就结合得更差吗?义务和诚实使你们结合:亲爱的朋友,忠贞的夫妇,你们不曾点燃那消蚀灵魂的火焰,你们用纯洁和温馨的.富于滋养的感情相爱,有智慧可依靠,有理智作指引,因此你们只有更为坚实的幸福.啊!但愿我能在同样的结合中恢复同样的纯洁并享受同样的幸福!假如我不配有你们那种幸福,我要以你们的榜样做到与你们相颉颃.我这样的感情唤醒了我的希望和勇气.我把我就要缔结的神圣的纽结当做应该净化我的灵魂并使它恢复它的义务的新状态.当牧师问我是否答应对我要接受为丈夫的人完全服从和忠诚时,我的口和心这样答应了.我将坚持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