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她的孩子们倾诉了她的心怀,在分别对他们告别,尤其对昂利爱特留下特别久,可以听到在接受她的接吻时的叹息和呻吟之后,她把三个都叫过来,对他们作了她的祝福,向他们指着陶尔勃夫人说:"你们过去,我的孩子们,去跪在你们母亲的脚边:那是上帝给予你们的;它什么也没有剥夺你们."他们立刻跑到她身边,跪到她脚下,拿着她的手,叫她是他们的好妈妈.他们的第二个母亲.格兰尔弯腰向着他们;但在把他们紧抱在她手臂里时徒然努力想说话;她只有呜咽,却始终不能说出一个字;她呼吸困难.您来判断,于丽是多么激动呀!这情景开始变得太使人激动了;我便让它停止了.
这动人的时刻一过,大家都围着床开始谈话;虽然于丽的活跃由于病情的加重而有点儿减弱,大家看到她脸上有同样高兴的神气:她注意地和有兴趣地谈着一切,说明她思想不为病痛感到关心;什么事她都没有忽略;她集中精神进行谈话,好像没有别的事可做.她提议我们在她房里吃饭,为了使我们尽可能少离开:您可以相信这建议不会被拒绝.大家不出声地吃饭,没有为难,也没有混乱,带着仿佛从前在阿波隆厅进餐时同样有条不紊的模样.方勋和孩子们都靠桌子吃饭.于丽看到大家没有胃口,便找些使大家能吃的秘密,一会儿借口女厨司的意见,一会儿想知道她能不能尝一下,一会儿说关心我们的身体,以便服侍她;她对我们始终显得很满意,因为我们同意了吃饭,为了减除大家心头郁结的悲惨景象,她说话时还混合了很多的诙谐.总之,一个最聪明的家庭主妇凭着强健的体格并想对宾客表示的殷勤还不及垂死的于丽招待自己家里人那样的殷勤.亲切和关心.我曾认为自己预料到的事却没有发生,而我所看到的在我脑筋里都排列不起来;我怎么样也不能想象;我什么都不能理解了.
吃过饭后报告说牧师来了.他作为家里的朋友经常来.虽然我不曾去请他,因为于丽没有这样要求,但老实说我高兴他的来到;我相信在同样情况下,最虔诚的信徒看到他时也不会更高兴了.他的在场将会澄清好些疑虑,并使我从一种奇特的困惑里解脱出来.
您会记得什么原因引起我向于丽预示她快来的结局的.照我看来,这个信息显得是完全确定的事实,应当怎样来理解它的确发生的事?什么!这个虔诚的女人在现在身体的情况下没有一天不沉思默想,把祈祷看成她的快乐之一,她只有两天可活了,她看到自己快要出现在可怕的审判面前,她毫没有为这恐怖时刻作考虑,没有准备整理自己的良心,却以装饰自己的房间.为自己整容.跟朋友们交谈.使他们吃饭感到愉快以自娱,而在她的谈话里竟完全没有提上帝和灵魂得救的一个字!我对她和她的真正的感情应该怎么看?她的行为和我原来设想的她的虔诚应该怎样调和?她生命的最后时刻的所作所为同她对大夫所说这时刻的宝贵之间该怎样配合?这一切在我的思想里形成了一个不可解的哑谜:因为说到底,虽然我并不认为她有笃信宗教者所有那些小玩意儿,然而我觉得这时她要想到是如此重要的时刻,而且不可有丝毫延迟.如果她在这忙乱的一生中是个虔诚者,那么在她要离开它时,而且只剩下思考另一生时怎么会不是虔诚者呢?
这些思考把我引导到我没有期待的一点.我那不审慎地保持的意见终于使她受到影响,我便开始忧虑.我没有接受她的看法,但毕竟不希望她放弃她原有的信念.假如我病了,我肯定会抱着自己的情感而死;可是我希望她死时抱着自己的情感,而我可以说觉得她冒的危险要比我的大.这种矛盾您会觉得是奇怪的;我也不认为它们是合理的,然而它们却存在.我并不打算为它们辩解,我只是对您说出来罢了.
最后,我的怀疑可以得到澄清的时刻到了:因为很容易预计到牧师的谈话迟早会引到作为神圣职务的目标上去;而当于丽即使能够在她的答话里作隐瞒时,也很难掩饰得使像我那样注意和有预见的人不会看不出她真正的感情.
一切发展像我预料的一样.我把牧师作为过渡以达到目的的那些套话和赞扬放在一边;我也不转述他对她说的关于用基督教的光荣来颂扬一个美好生活的幸福的动人的话.他补充说,实际上,她有时在感情的某几点不完全符合教会的原则.即不符合于从《圣经》引出的神圣原理;但因她从未坚持自己的意见,所以他希望她能像生时一样死去,与忠诚的信徒一致,并完全接受一切基督教徒的共同信仰.
由于于丽的答话解答了我的疑惑,其中也没有异端的.反对一般教义的东西,我几乎逐字逐句地向您引述,因为我曾好好地听,还马上就记录下来了.
"先生,请允许我从感谢您竭全力引导我走道德的正直的和基督教信仰的道路开始,当我迷路时您纠正或承担我错误的那份仁慈,我满怀着对您的热忱的尊敬和对您的善意的感激,我愉快地宣布我的一切善良的决心都有赖于您的恩德,您始终支持我做一切好的和相信一切是真实的东西.
"我在基督教的信仰中生活和要在其中死去,它从《圣经》和人类理性中汲取它唯一的教规;我的心永远同嘴里说的符合一致,当您的教导有时也许不能以应有的顺从去接受,那是因为我对于一切伪装感到厌恶的结果;我所不能相信的,我不能说我相信;我始终真诚地追求能符合于上帝的光荣和真理的事.我在追求中可能犯错误,我没有认为自己总是合理的那种傲气;我可能永远是错误的,可是我的意图永远是纯洁的,我永远相信我说相信的话.关于这一点,那是一切都依赖于我.如果上帝没有启发我超过我的理性,它是宽大和正确的;它怎么能向我要求承担它不曾给我的义务呢?
"先生,这便是关于我信奉的观点方面向您说明的主要之点.至于其他的一切,我现在的情况可以为我答复您.疾病使我心不在焉,寒热搞得我昏头昏脑,我现在怎么能比过去理智完全清醒时更好地进行判断?如果我那时会犯错误,今天我会少犯些错误吗?我现在这样衰弱,靠我自己能相信那我在健康时相信的以外的东西?理性决定人所选择的意见,我的理性已丧失了它最好的作用,它那可怜的一点残余能否使我确信我现在没有理性而选择的意见是正确的?因此今后我还有什么可做?只有指望着我从前所相信的;因为我的意图同样是纯洁的,但判断的能力减少了.如果我犯错误,那并非愿意想这样;这足以使我对我的信念放心了.
"至于说到对死的准备,先生,它已准备好:的确它准备得不好,但尽我所能的做了,至少比我现在所能做的要好些.为了完成这重要的任务,我努力不要等待到我不能做的时候.我在健康时祈祷,现在我在忍受.病人的祈求是忍耐;对死的准备工作是好好的生活:我不知道其他的准备.当我同您交谈时,当我单独冥想时,当我努力完成上帝为我安排的任务时,在那时我就准备出现在它面前,在那时我用它给我的全部力量赞美它;今天我丧失了这些以后我能做什么?我神经错乱的灵魂能上升到它那里去吗?被痛苦所侵蚀的.半熄灭的生活的这个躯壳还值不值得献给它?不,先生;它把这躯壳留下给它让我热爱的那些人,它也希望我抛弃这躯壳;我要向躯壳告别以便去见上帝;我要跟躯壳周旋一阵子,但很快我就要单独到上帝那儿去了.我在地上最后的快乐也就是我最后的义务:这难道还不是为上帝服务和执行为完成人性加诸于我的在抛弃遗骸以前关心的上帝的意志吗?我为什么要抑制我所没有的骚动?我的良心并没有激动:它如果有时使我恐惧,那我在健康时要比今天更厉害.我的信心会把恐惧抹去;它对我说,我虽有罪,上帝却更为仁慈,在我感到快要接近上帝时,我的安全感更加倍增.我决不带给它以由恐惧授意的不完全的.拖延的和被迫的忏悔,因为它是不真诚的和欺骗它的陷阱;我不会献给它以充满苦难和懊恼的我一生的渣滓,它饱受疾病.苦难和死亡的剧痛的煎熬,我将只能献给它以什么也不能再做时的我;我献给它的是我整个的生活,这生活虽充满了罪恶和错误,但没有亵渎宗教的悔恨和坏蛋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