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对于我的灵魂会判定什么苦刑呢?大家说,被上帝摈弃的人怨恨上帝:这么说会阻止我爱它吗?我并不害怕会增加他们的人数.伟大的上帝呀!永恒的存在,最高的智慧,生命和幸福的源泉,创造者,保存者,人类的父亲和自然的君王;全能的.至善的上帝,我从未曾有一刻怀疑并在它的眼光下始终热爱生活!我知道它,我为之喜悦,我要出现在你的宝座之前.过不了几天,摆脱了它的躯壳的我的灵魂将开始更有资格向你贡献这不朽的礼品,它将是我永恒的幸福.我直到这时为止的一切认为毫不值得一顾.我的躯体仍然活着,可是我的精神生活已结束.我已到了生活的尽头,过去的已被判决.受苦和死亡是我全部要做的事;这是自然的事,但我却要活得不需要想到死亡的那样;而现在死亡临近了,我毫不畏惧地看到它在来临.谁在父亲怀里睡着的,他不用担心醒过来."
这番讲话起初以严正和庄重的.后来用更强调和更高的声音说出来,它给于所有的参加者(我也不例外)以很深的印象,尤其由于她的眼睛闪耀着超自然的光辉而更显得生动;一种新的光芒使她的肤色增添了光辉,她显得通体发光;如果世上有什么东西值得称为天堂的话,那便是她讲话时的面孔.
牧师本人为他刚刚听到的话所震惊和感动,他抬起眼睛,举手向天叫喊道:"伟大的上帝!请看这赞颂你的礼仪;这很值得使之获得保佑;人们能为你作这样贡献的不是很多的.
"夫人,"他走近床前说道,"我本来认为可以教导您,而您却教导了我.我再没有什么可对您说了.您有着真正的信仰,即敬爱上帝的信仰.您怀着好心的珍贵的宁静,它是不会欺骗您的;我看到许许多多像您这样情况下的基督教徒,但我只看到您身上有这种德行.一个如此安静的结局跟那些受折磨的罪人的结局多么不同,他们集合了那么多徒劳的和枯燥的祈祷,只是因为他们的愿望是不会实现的!夫人,您的死跟您的生一样美;您活着为了仁慈,您作为母爱的殉道者而死去.愿上帝把您归还给我们以作为我们的榜样,或者召您到它身边以弘扬您的美德,愿我们大家都能像您一样的生存和死亡!我们对于另一种生存的幸福抱有明确的信心."
他想走了;她把他挽留住."您是我的朋友之一,"她对他说,"而且也是我最喜欢见到的朋友之一;我最后时刻对我之所以可珍贵就是为了你们.我们马上就要长期离别,因此我们不应如此急促地分手."他因为能留下来感到很高兴,这时我走出去了.
在重新走进房间时,他们仍在继续进行同一个话题,但用另一种声调而且仿佛在谈论不同的情况.牧师谈到人家把基督教只看做是垂死者的宗教,把牧师当做凶兆的传播者这样的错误思想.他说,"人们把我们看作死亡的使者,因为按照通常的看法,只需一刻钟的时间的忏悔就足以抹去五十年的罪恶,人们只有这时才喜欢看到我们.应该给我们穿丧事颜色的衣服,应该装出严厉的面色;人们千方百计使我们变得可怖.在其他宗教里还要更坏.一个垂死的天主教徒的周围只用一些使他害怕的东西和举行活生生地埋葬他的仪式.人们为了从他身边赶走魔鬼,他却看到房间里充满了魔鬼;在使他死去之前他会由于恐怖而死一百次,教会就是喜欢把他投入这种恐惧里以便从他捞取利益.""我们要感谢上帝,"于丽说道,"不让我们生长在这种唯利是图的宗教里,它们杀害人以便继承财产并把天国出卖给有钱人,把统治这个世界的不义的不平等带到另一个世界去.我毫不怀疑所有这些阴暗的思想只能挑动人们不信宗教,并给产生这种宗教者以自然的厌恶性情.我希望,......她眼望着我说,......教育我们的孩子的人应采取完全相反的原则,他切不要给他们以悲惨和忧愁的.不断混杂着死亡的思想的宗教.如果教他们很好地生活,他们就会知道相当好地去死了."
在接着的谈话里(说话显得比我向您叙述的比较松散和不连贯),我终于理解了于丽的原则和我曾不赞成的行为.这一切都是由于她感到自己完全绝望的状况,因此只想避免那种垂死者为恐惧所包围的.无目的的.凶险的情况,那是或者为了减轻我们的悲伤,或者为了给自己排除令人难受和完全不需要的场面.她说,"死已经是难受的!那么为什么还要使它变得丑恶呢?其他的人徒劳地想延长他们的生命,我却要应用我的生命快乐享受到最后一刻:问题是要知道顺其自然;其他就随它去了.当我最后的关心是在我的房间里集合我所喜爱的一切时,我能把它变成一间病房.变为一个令人厌恶和愁闷的东西吗?如果我在房里留下恶浊的空气,那就要叫我的孩子们离开,不然就会损害他们的健康.假如我留下一副令人恐怖的装饰,就没有人再能认识我;我就不再是同样的人;你们大家都将想起曾喜爱我,现在将不再能受得了;我如今还活着,我将变得形象可怕,甚至对于我的朋友们,我仿佛已经成了死人.但我不会这样,用不着延长生命,我找到伸展我的生命的方法.我存在,我爱,我被人家爱,我活到我最后一口气.死的瞬间算不了什么,自然给予的苦恼并不可怕:所有这一切我从思想上都排除了."
所有这些谈话以及其他相似的谈话都是在病人.牧师.有时还有医生.方勋和我之间进行的.陶尔勃夫人始终在场,却从来不插话.她对自己女友的需要十分关心,她急于为她服务.其余的时间她一点儿也不动,几乎像死了一般,她既不说话,对大家的话也完全听不见,而只凝望着病人.
至于我,因为怕于丽说得太多而乏力,便乘牧师和大夫两人交谈的机会走近她床头,我对她耳语说:"这样谈话对一个病人来说是太多了!这样的说理对一个自认为丧失理性的人来说是太多了!"
"是呀,"她低声对我说,"对于一个病人来说,我确是说得太多,但对于一个垂死的人来说却不是;我很快就什么都不说了.至于说理,我现在不再说,但我已都说过了.我在健康时就知道会死.我常常回想我这次的病;我今天利用了我的预见.我现在已经不能思想和决定;我只能说我从前想到的和实现我已经的决定."
除了几次发作以外,这一天的其余时间过得同样平静,而且几乎像大家都很安宁时一样.于丽像完全健康的人那样和善和亲切;她同样通情达理.用同样的自由思想说话,带着同样明朗的神色,有几次还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后来,我在她的眼睛里继续看到某种越来越使我不安的快乐的激动,对此我决定同她弄个清楚.
我的等待想最迟不超过当天夜里.她看到我准备一次密谈,便对我说:"您赶在我前面了,我也想同您交谈.""很好,"我对她说;"但既然我说在前面,让我首先对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