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坐在她身旁并凝望着她,我对她说道:"于丽,我亲爱的于丽,您伤了我的心:唉!您隐瞒了好久!是的,"我看到她惊讶地望着我时继续说,"我看透了您:您高兴死;您离开我感到快乐.您能记得起自从我们一同生活以来您丈夫的行为;我是否应当得到您这方面这种如此残酷的感情?"她立刻拿起了我两只手,用抓住灵魂的音调说道:"谁?我?我愿意离开您?您是这样看我的心的?您难道那么迅速地忘记了我们昨天的谈话?""然而,"我又说道,"您对死感到高兴......我看到了这一点......我现在看到这点......""住口,"她说:"的确我想死得高兴;但这是像我生活过.像值得是您的妻子那样的死.这一点您不要再多问我,我不会告诉您更多的话;但这里,"她从她枕头下面拿起一张纸继续说,"您总会弄清楚这个秘密."这是张信纸,我看到她是写给您的."我没有加封交给您,"她交给我时补充说,"可以让您看了后,根据您的智慧和我的荣誉更合适的考虑来决定把它发出去或者取消它.我请求您只有当我死了后才看它;我确信您会照我的请求办,所以我甚至不希望您当面答应我."亲爱的圣.普栾,这信就是这里所附的这封.我徒然知道写信的人已经死了,但我很难相信那声音是从坟墓中发出来的.
接着她忧心忡忡地对我谈到她的父亲.她说道:"怎么回事!他知道他的女儿在危险中,我却听不见谈到他!他是不是碰到了什么灾祸?他是否不再爱我了?怎么啦!我的父亲!......这如此温柔的父亲......就这样抛弃了我!......让我见不到他就死去!......没有接受他的祝福......他的最后的拥抱!......上帝啊!当他不再看到我时,他对自己将作怎样痛苦的斥责!"这种思考她是很痛苦的.我认为她对于她父亲生病的想法要比她父亲的冷漠的想法更容易忍受.我决定向她说明真相.事实上,她设想的惊慌比她最初的怀疑较不严峻.然而不能再见到他的思想使她非常伤心."唉!"她说,"我死了,他怎么办?他将依靠什么?他比自己家人都活得久!......他的生活将是种什么生活?他将单独一人,他不会再活了."这一时刻便是死亡的恐怖最使人感觉到和自然力量发挥它的威力的时刻.她叹息着,双手紧握着,抬起了眼睛;于是我终于看见她心头发出了这个困难的.她称之为垂死的人的祈祷.
后来她又谈到了我."我感到衰弱,"她说;"我预感到这次谈话可能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次谈话了.看在我们曾联结的面上,看在作为保证的我们亲爱的孩子面上,您不要再对您的妻子不公正了.我,我离开您会感到高兴!您活着只是为了使我幸福和聪明,您是所有的人中对我最合适的,也许是同他组成好家庭和使我成为好妻子的唯一的人!啊!您要相信,如果我重视生活,那是为了能同您一块儿度过."这些带着温情发出来的话使我感动得把握在我双手里的她的手频频贴到我的嘴上,我感到它们被我的泪水沾湿了.我不认为我的眼睛是为了流这些泪水的.这是我出生以来的第一次;这也将是我到死的最后一次.在为于丽流过泪以后,泪就再不会为什么可以流的了.
这一天对于她是疲劳的一天.陶尔勃夫人在夜里的准备工作.早上孩子们的那一幕.牧师在午后的情景.晚上跟我的谈话,都把她弄得精疲力竭.但她这天夜里的休息却比上一夜里稍微多一点儿,或者由于她的疲倦,或者由于寒热和病势实际上减轻了些的关系.
下一天早晨人家告诉我说,有个穿戴很坏的人急于要单独见夫人.人家把她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他坚持要见,说这是件好事,他十分知道德.伏尔玛尔夫人,并说只要她还能呼吸,她一定会帮助他.因为她建立了从不拒绝人.尤其是不幸的人的不可动摇的规定,所以在打发他走之前先向我报告.我叫他过来.他几乎一身褴褛,他的神色和声音都显得很悲惨;然而在他的面部表情和他的说话里,我看不出有什么坏的企图.他固执地只想跟于丽说话.我对他说,如果他只是想在生活上给他些帮助,那就不要因此麻烦一个病危的女人,我可以做她要做的事."不,"他说,"我不要求财物,虽然我很需要它:我要求属于我的东西,一件比世上一切财宝更珍视的东西,一件由于我自己的错误而丧失了.而只有夫人(我从她得到的)能第二次还给我的东西."
这些我一点不明白的话使我作出了决定.一个不道德的人也会说同样的话,但他决不能用同样的声调说出来.他要求保密,不让男女仆役知道.这样小心谨慎使我觉得奇怪;可是我接受了.我终于把他引进房间.他对我说陶尔勃夫人认识他;他在她面前走过;她不认识他,我并不因此感到奇怪.于丽呢,她立刻认出了他,看见他这副可怜的打扮便责怪我没有给他换衣服.这是感动人的见面.被这种声音所惊醒,格兰尔走近来,终于认出了他,也对他表示一点儿快乐的样子;然而她的好心的证明在深切的忧虑里消失了:唯一的一种感情吸收了一切;她对什么都不再有感应了.
我认为没有必要向您说明这个人是谁.他的到场引起了很多回忆.但当于丽安慰他和给他美好的希望时,一阵强烈的窒息袭击她,她感到如此难受,大家以为她就要断气了.为了不致发生事故并防止在只应想到抢救她时引起分心起见,我让这个人到书房去,告诉他随手把门关上.叫来了方勋,病人由于时间和照料及时,终于从昏厥中醒了过来.她看到大家都懊丧地围着她,便对我们说:"我的孩子们,这不过是一次试验;这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可怕."
重新恢复了宁静;但恐慌是那样强烈,使我忘记了书房里的那个人;当于丽低声问我那人怎样了时,饭菜已经摆上,大家都来了.我想走进去对他说;可是像我告诉他那样他从里面关上门:得吃过饭才能叫他出来.
吃晚饭时卜松也参加,他谈到一个人家说她要再嫁的年轻寡妇,他对寡妇们的悲惨命运补充了一些话.我说:"有不少更值得怜悯的,那是她们的丈夫还活着的人.""这确是这样,"方勋接着说,她知道我这话是向她说的,"尤其是丈夫对她是可亲的人."于是谈话转到了她的丈夫;因为方勋每次谈到他时总是带着感情的,所以当她要丧失她的恩人时她的伤心就特别厉害.正因为这样,她的话很感动人,她称赞他的好性格,痛恨引诱他的坏榜样,那么真诚地惋惜他,本来悲哀的场面使她激动得哭了起来.书房门突然开了,一个衣服褴褛的人从门里匆忙地走出来,扑到她的膝盖下,满面泪水地抱住了她的膝盖.她手里拿着玻璃杯,杯子从她手里掉了:"呀!不幸的人!你从哪儿来?"她向他跑去,假如没有人赶快扶住她,她会因衰弱而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