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站在冯六爷的后面,看不到父亲的脸,有几个回合,他恍然觉得父亲已经死了,冯六爷给他超度灵魂呢。可奇怪的是,当李逸这样想着的时候,竟然没有了之前的悲伤,他觉得父亲若是没有遭受任何磨难,就这样安静地去了,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总比被病痛折磨着好。
父亲出奇地平静,在整个法事中,没有咳嗽一声,他艰难地看着冯六爷,偶尔露出微微一笑,不易觉察的笑,或者,根本就看不出来。但冯六爷能看出来,他也冲他一笑,他说:“是菩萨不让你死,要你好好活着。”父亲闭了一次眼,表示听见了。
“老不死的,我还活得旺旺的,你怎么能先走呢?”冯六爷又说。
5
他们照例在傍晚的时候,站在场院边上说话。
素素说:“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李逸说:“我也没想到。”
“那怎么就来了?”素素侧脸看着李逸,板着脸,撒娇哼了一声,“我又没有逼着你来!”
李逸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回话,只是嘿嘿地笑着,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面向她的时候,仍然为昨晚抱着她的样子而尴尬——他竟然在天发亮的时候想入非非了——他梦见了她,在杏园里和她做爱,醉生梦死地做爱,可后来,却被春茂的妈抓了个正着。春茂的妈唱戏一样地直着嗓子喊来南巷子的所有闲人,把他们围在一棵杏树旁,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父亲竟然也来了,拄着棍,咳嗽得厉害,见了他们,气得浑身发抖,拿棍打他,可棍刚刚抡起,就轰然跌倒,一下子绝了气。
李逸醒来的时候,浑身湿透,心情沮丧得厉害,像是真做了那事。
李逸被素素看着,又红了脸,素素就笑了,一笑,他的脸就越加红了。“你再笑,我就要走了。”他故意板着脸。
李逸又想起了昨晚的梦,他觉得十分荒唐,想对她说,却又说不出口。他知道,这样的梦很要命。
他说:“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叹了口气。
李逸说:“那也不是个办法。”
素素眉头紧蹙,看着远处,好一会儿,突然说:“我想领养个孩子。”
“啊!”李逸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很狼狈。
按理说,领养孩子的事,自主权在素素手里,她应该和大柱商量,大柱没意见,就能行得通,可她突然问李逸,真是风马牛不相及。李逸只好说:“你和大柱商量过了吗?”
“不关他的事。”素素气愤地说。实际上,这事素素一年前就和大柱说过了,但大柱想不通,他说领养别人的孩子,还不如不要孩子,又不是自己的种,添那麻烦干什么?再说,他对素素还存有希望,他觉得素素一定能怀上。大柱不同意,态度很坚决。素素说了几次,见纹丝不动,也就不想再说。当然,这件事也是影响大柱不愿意经常回来的一个原因——他想着,回家来,要么是素素逼他看病,要么是素素要领养孩子,一来二去,就是吵架,与其总是吵架,还不如在外面清静。
李逸说:“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素素说,“我已经托人找了,最近可能有消息。”
连着几个晚上,李逸安顿好父亲,都去素素家。这是他唯一能帮她的地方。素素在家里的样子和在场院里完全不同,没有矜持和羞涩,更多的时候像李逸的母亲。房子被她里里外外打扫了好几遍,明光水滑,飘着淡淡的香水味,桌子上放著书。李逸去的时候一般都比较晚,约莫坐上两个小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便回去。素素给他备了好吃的棋子、麻花之类的零食,然后泡好一杯茶。李逸就坐在沙发上吃着喝着看电视。有时候,素素拿出自己的针线活,一边做一边和他说话。也有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看书,讨论某个人物的命运,对未来做一番畅想。
素素说:“你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
李逸说:“我不想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