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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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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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二爷爷名叫罗林立,是我二祖公的独生子,家乡闹红的时候正好十八岁,每天跟在那些闹红人的屁股后面屁癫屁癫地疯跑,慌得我的二祖公也成天跟在二爷爷的屁股后面,生怕他弄出一些什么是非来,好在那些闹红的人没有几个理会这个屁大的孩子,但二爷爷却热心得很,不是给他们带路就是给他们送个什么信之类的。你还别说,二爷爷好像天生就是干闹红的料,那些人交代给他的任务他竟然完成得非常好,常得到那些闹红人的表扬,所以,闹红人在打倒村里的地主罗方炳时,特意给二爷爷家多分了一担谷子和两块花边。当二爷爷有些炫耀地把谷子与花边交到二祖公手里时,二祖公的脸都吓得青了,厉声叫骂着让二爷爷把东西退回去。二爷爷这一下不怕二祖公骂了,因为那些闹红的人告诉他说,这是革命的胜利果实,谷子放心地吃,花边放心地用,闹红的人还说,他们为什么闹红?闹红就是要把那些有钱人的东西让大家一起享用。可二祖公却听不进这一套,用一条杉木棒子追着二爷爷骂道,乱拿别人的东西是要断子绝孙的,硬生生地把东西退给了那些闹红的人。 那个夜晚二爷爷恨死了二祖公,说二祖公在那些闹红人的面前丢了他的面子,他也像我一样一个人跑到村口的那条小河边,一屁股坐在一块冷硬的石头上,他觉得呆在这个名叫沈山头的地方是不会有什么名堂的,他必须像那些闹红的人一样去革命,革命了就可以身上背一条长枪,在村子走来走去的,看到自己不顺眼的东西就可以说说,再不行,就用长枪指着别人说,革了你的命你就知道我罗林立的厉害了。而首先要革的就是自己爷老子的命,这也怕那也怕,我们穷人还怎么翻身做主人?二爷爷越想越气愤,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骂二祖公。第二天,他索性不回家跑到那些闹红人的屋里赖着不走,那个队长左大改见二爷爷是个不错的闹红苗子便爽快地答应了,等二祖公知道这件事之后二爷爷已经穿着军装背着长枪在村子里走来走去了。

  后来,我曾无数次地想象我二祖公在看到我二爷爷穿起军装背着长枪在村子里走来走去时那气得要吐血的样子,我觉得那个老头实实地有些可笑,他一定也像我一样坐在村口的那条小河边的冷石上唉声叹气地咒骂,但他肯定不敢再拿那条杉木棒子,面对儿子那杆长枪他一定害怕得发抖。而我觉得二祖公好笑的地方是他忘记了沈山头这样的小村落,怎么养得活二爷爷已经被那些闹红人闹得火辣辣的心,所以,人是不能被外界诱惑的,一旦落入了诱惑就是一千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而事实上是我的二祖公从此之后不再理会任何一个闹红的人,他像一个外来的陌客在沈山头的缝隙中种着他的六分包谷地,哪怕那些闹红的人已经成了气候,在沈山头成立了苏维埃政权,二爷爷从背长枪改成背短火了,二祖公对此也是不闻不问的。我不知道我那又穷又困的二祖公何以有那么大的毅力抗拒那些分到他名下的土地与财产,左大改有一次跟着二爷爷想到二祖公的家里看看,二祖公紧闭着门,任二爷爷与左大改喊破了嗓子那扇门始终没有打开过。有一次我翻动家里的族谱,只见我二祖公的名下无子无女,他那一脉被他自己绝了。

  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坏孩子,我很好学,我的书读得很好,除了罗矮子我受到了很多人的表扬,而每当我拿回一张张奖状或者优秀的成绩单时,罗矮子总是把那本族谱摆出来,要我看看二祖公的名字。我便明白罗矮子想对我说什么,但却惊人地发现我自己是多么地想做一回二爷爷。

  沈山头村口的那条小溪里的水是一种清幽幽的绿,夏日的傍晚,那个名叫槐的女红军总是出现在小溪的水边浣洗衣裳,她的气质里流露出贤淑清醇的芳馨,她第一次来到我的家乡沈山头时,夕阳下那飘飞的秀发让一个村子就那么醉在暮色中,那年正是二爷爷背上长枪的时候,二祖公的包谷地里那些青嫩的苗懒洋洋地生长着,二爷爷为槐的到来表现出惊人的惶惑,他几乎缺乏男人应有的诡计和狡黠,他总是背着长枪在村子里走来走去,试图找到解决惶惑的办法。有一天,好像已经是很深的暮色了,二爷爷又看到槐来到了小溪边,于是,二爷爷背着长枪悄悄地潜到了那里,在一个刺蓬窝里,他亲眼看到槐脱了衣服在溪里戏水的情景,心里一次次地喃喃而语,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死了。槐肯定听不见二爷爷的那些喃喃而语,她在战火的间隙里展示一个女子的俏丽与妩媚,她不知道有一个男人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在那里瑟瑟发抖,甚至,刺蓬里那些尖利的刺划破了他脸上的皮肉他也没有觉察,他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子,他已经知晓人事,等槐穿好衣服哼着一支歌离开的时候,二爷爷才发现他的裤裆里已湿了黏糊糊的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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