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依!”守备队员谏山背起线拐子刚要迈腿,一颗子弹如约而至,把谏山打了个稳稳当当,吭哧一声栽倒在地,差点把中村砸个倒仰。
中村毛了。正面正在激战,这颗子弹却是从后边飞进来的。一股凉意从中村心头丝丝泛起——他已经被包围了。
苑九占和李海峰打到车站后身山墙根了。前面枪声大作,李海峰和十几名弟兄抱来大捆的秫秸,秫桔里塞满了大把大把早已晒干晒透了的红辣椒,准备烧鬼子个顾头不顾腚。李海峰嘴里叼着匣枪冲在最前头。
冷枪突然从站务室后窗里射了出来。李海峰的秸捆突然一拄地,顿住了。李海峰的身躯慢慢地从秸捆上滑落下去,秸捆红了。
“海峰,兄弟——”苑九占大叫几声,同时步枪一举,复仇的子弹原路追进了站务室后窗,窗内一声惨嗥,一片血光从内侧扇面状溅上窗纸,不一会,洇透了。
激战进行了一个小时,仅存的五六个鬼子耗尽了全部弹药,望着错着槽牙不错眼珠盯死他们一步一步踱上前来的中国人,握着大刀片的,‘边走边用手向上揎着胳膊袖子;拎着棒子的,边走边轮流向两个掌心呸呸吐着唾沫,大日本皇军由衷地战栗了——
中村抛出最后一棵手榴弹,拽出战刀瞪着被干辣椒的烟火熏得要滴出血来的小眼睛“杀地给给”地向全则州狂呼乱叫而来。全则州不慌不忙,平端刺刀轻轻一嗑一搅,中村的战刀飞上了半天。中村一愣的功夫,全则州的刺刀雨点似地啪啪啪——中村只觉腰里一松,武装带早已齐刷刷地断了,裤子刷地开了小差。中村忙低头察看,又觉刷地一凉,大和式兜裆布也被挑得不知去向,穿堂风嗖地刮了过去。“哗,你地流氓地耍,良心大大地坏了!”中村颇为不满地抗议一声,刚要双手去捂裆,又觉嘴唇上边狠狠地一热,抬手一抹,抹了一手污血,人中上的小疙瘩胡也被刺刀尖削掉了。全则州大吼一声,正准备最后一刺,兰天林拦住了他,“老疙瘩,让给我。”兰天林插好自己的驳壳枪,拔出齐旅长的赠枪,双腿叉开,站定,双臂平举,当——在中村小疙瘩胡的遗址上进行了再次爆破。
两路会师。打扫战场,放火焚烧了火车站,迅速撤出战斗。
途中,一直昏迷在苑九占背上的李海峰突然醒来了,他嘱托苑九占把他的枪摘下来带好。告诉兰天林如果部队撤退的话把他的三间房子烧掉,老宅不能毁在前去报复的鬼子手里。李海峰坚持要下来,让兰天林和苑九占搀着,最后遥遥望了一眼黑烟滚滚烈焰冲天的义县火车站,含笑瞑目而亡。
黑土地上,一个儿女倒下了,他为民族尊严而牺牲。
萧萧北风寒(6)
英魂
二零一二年早春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辽宁省档案馆的文史资料及地方志分馆里,一楼宽敞明亮的阅览室里静悄悄的,窗外,几株花蕾初绽的丁香树在微风里伸展着枝条,阵阵清香不时沁进室内阅读者的心肺里。
已经七十开外的全继先老人是阅览室的常客,一星期起码来两三趟,多少年来风雨不误,常来看书的读者和阅览室管理员都熟悉他,傍着丁香花树的那个窗口的座位几乎成了老人的“专座”。
从外貌上来,全继先可丝毫不像个年愈古稀的人,虽须发皆白却红光满面,近一米八的个头,腰板一点不塌,走起路来噔噔的,说起话来嗡嗡的,中气十足,每个字都带着膛音儿呢。有好几次看书时看到兴头上,和一些年轻读者讲解或讨论书中细节时,都因情不自禁而声震全场,引得管理员带着善意的微笑走过来婉言提醒老爷子说话放轻些,不要影响了其他读者。
这一会儿,全继先又从管理员处借了足有一尺高的书籍和资料,端著书大步流星地走到他的“专座”前坐下,摊开一本头也不抬地读起来,老人随身背着个挎包,里边装着面包、水壶及本和笔。在长时间旁若无人的阅读中,老人偶尔会咬两口面包喝口水,不时地对照资料在本上记录些什么。管理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笑着在心里纳闷,这老爷子,身板怎么这么棒、精神头怎么这么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