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北风寒

儿童资源网

萧萧北风寒

  就在兄弟俩拉锯似地互相苦劝相持不下的时候,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日,这个岁月长河里千千万万个同样的日子之一,平平常常地来临了,平平常常地与人们擦肩而过。

  又是一天过去了。天黑透了顶……天又白了个边儿。兰天林双腿盘在炕上,一手轻轻地抚着熟睡的目莲的头发,一手狠狠地攥着腰间手枪的枪柄。兰天林在炕上坐了一夜。

  目莲起来了,乖乖地偎在父亲身边喝汤药。“女儿呀,女儿呀,自己倥偬半生,无亲无故,就算有,兵荒马乱的年月谁又敢收留我的女儿呢?仍旧带着女儿退出去?往哪退?日本人上来的节骨眼我退下去?那我还配叫兰天林吗?”兰天林心如刀绞,头痛欲裂。

  天大亮了,兰天林踱出门外,背着手仰望着天上很好的太阳。背后脚步声犹犹豫豫地跟来,越来越近了,一件长衫披到了他的肩上。兰天林没回头,说:“老二,金盆摔了吧。我要重新扯旗拉杆子,和小日本干到底。”

  “什么?大哥,你说什么?真的呀?”

  “怎么,老二,你聋了么?”

  李海峰以手加额,潸然泪下。

  第五天一大早,凛凛风中,千余名弟兄聚在“平东”老营大平房村的乡场上。大家已经明显感觉出今日的气氛非同往日,压抑得很。有人在小声地议论,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老营大院枪楼顶。那时,往日飘舞的掐金边走金线黑底翠字的“平东”大旗不见了。为什么要换旗易帜呢?这在绿林行帮的各大绺子里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大家心里七上八下。

  “司令到——”全体立正,肃然。

  “弟兄们——”兰天林跳上一座大碾盘,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心中百感交集,“弟兄们还不知道吧,日本鬼子几天前占领了沈阳城了,很快就要打到咱们这边来了。鬼子这是要灭咱的国,亡咱的家呀。以前咱们当胡匪是为了发财升官,威镇一方。现在我兰某人没这个打算了。国没有了,家没有了,还发什么财,升什么官,到哪去威镇一方?!弟兄们——打今儿起,我兰某人不再带着大家伙劫人劫枪绑票砸明火,要去打小鬼子了。弟兄们有愿跟着我干的,留下。不愿干的,兰某人绝不勉强。如果大家伙都不愿干,那就劈杆子散伙!姓兰的一颗脑袋一杆枪,跟日本鬼子拚到底!”

  队伍炸了,有人喊,有人叫,有人振臂高呼——突然有人噌地掣出匕首刺破手臂,高高举过头顶—那是苑九占!一人做誓,众人效从,顷刻千余条匕首纷纷出鞘,瞬间千余条胳臂同时举过头顶,乡场上的寒风中霎时挺起了一片滴血的树林。

  兰天林流泪了。他单腿一跪,抱拳左右拱过全场。他缓缓站起来,伸手向后一指:“弟兄们请看——”

  老营枪楼顶上,一面旗不知什么时候升了起来,迎风怒摆,猎猎张扬。白底冷肃如孝,右上侧自上而下一行蓝字:“辽西农民抗日拥张铁血军”。正中上书三个大字:“老北风”。鲜红刺目,淋漓如血。

  “弟兄们,咱们从今儿起就是抗日自卫军了。为什么报号叫老北风呢?前几天我和几个首领打麻将的时候,就是在南风坐庄的那当口听到鬼子占了沈阳城这档子事的。他鬼子关东军司令不是叫本庄繁吗?兰某人就是要克他这个本庄。他南我北,‘老北风’要是不把他本庄繁打他个二饼朝天四条杵地,姓兰的死不瞑目。”

  萧萧北风寒(2)

  赠枪

  辽西走廊的背后,群山连绵起来。锦朝铁路线流过辽西走廊,经义县拐弯,剖入深山腹地,一路纵穿热河,通向关内。一列敞蓬货车迎着乍起的北风抖抖索索地来了,车上满载着刚刚未发一枪一弹便主动放弃了北大营的东北军官兵,从沈阳方向逶迤而来。他们是奉了屈从于“绝对不抵抗政策”命令的少帅张学良之命进关参加军阀混战的。火车头像一个重病缠身的逃荒老人,携儿带女吭哧吭哧地在铁轨上不堪重负地爬着。车上的兵们没精打采,一路上开小差的眼见是越来越多了。剩下的扭着头,随着列车的远去望着早已望不到影子了的沈阳城。苍山叠翠,秋风乍起,车厢里不知什么时候旋起了苍凉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