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大当家的这可使不得——”齐旅长连忙伸手相搀,无奈兰天林的双膝生生铸在了车厢板上,就是拽不起来。齐旅长无地自容,想起自己和满营官兵仓皇出逃,将北大营内大小枪械一万多支、弹药无数弃之不顾,转眼间成了日军不费吹灰的战利品。够日军装备多少部队?够他们日后屠杀多少中国人?自己身为戎马倥偬多年的军人,却不能保全自己的第二生命——武器。而眼下却让一个自古以来与官兵不共戴天的绿林胡匪为了民族大义向一个辱军之将跪地相求……齐旅长眼含热泪,不知不觉间也已将双膝屈了下去。
列车呼啸,伤心一跪,相对无言。
齐旅长解下手枪,双手呈给兰天林:“兰大当家的,这枪跟了我多年了,风里雨里,枪林弹雨里,齐某枪在人在。实不相瞒,齐某自幼跟随张大帅吃粮当兵,也算身经百战了。关东大地纵横千里,和绿林豪杰们做了半辈子对头。恕齐某不恭,这枝枪就是当年张大帅因齐某剿匪有功的赏赐之物。这是把好枪啊,从今以后我再也用不着它了,送给你。”
兰天林双手接枪,举过头顶:“长官赠枪之恩,没齿不忘。请长官放心,苍天在上,兰天林绝不会辜负这枝枪的。倘若日后打赢了鬼子,你我有相见之时,兰某定将此枪完璧归赵;倘若在战斗中遭遇不测,那么这枝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定然留给自己,兰某与枪一同玉碎!”
兰天林与齐旅长洒泪而别。他和弟兄们站在野地里,目送火车绝尘而去。他和弟兄们的脚前,排放着轻重机枪三挺、长短枪械一百多枝、不同型号的子弹手榴弹等十余箱。
火车远了,看不见了。火车头曳出的最后一缕黑烟消融在群山的莽莽之中……
兰天林突然双手一分一合,掣出齐旅长刚赠的枪和自己的驳壳枪,朝天扣动了扳机,啪、啪——
山鸣谷应!
萧萧北风寒(3)
劫车
十二月七日,日本关东军锦州守备队下辖三一三步兵联队长木村大尉以下三十六人,分乘两台铁道装甲车,清晨六点从锦州出发,在锦朝线上招摇而进。他们计划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到达锦朝线的终点——北票。他们此行的目的有二:一来为了炫耀武力,敲山震虎,向铁路沿线的中国人警示,他们不日就要沿着锦朝线西犯,侵入热河全境;二来也是为了让装甲车熟悉熟悉路径,为即将对锦朝沿线的“接管”做好准备。
铁道装甲车鸣着枪打着炮,一路上风风光光好像去赶集。谁料,刚刚走了不到二十公里,在锦州远郊薛家至上齐台区间,第一台车上的一挺机枪就被不知从哪个山旮旯里飞来的一颗榴弹给干没了声儿。和机枪手一同探出上半身在车外的木村大尉耳听着弹片嚓地一声,眼瞅着机枪手的脑袋就象个破尿壶,忽地一下就七零八碎地消失了,红的白的扇子面似地溅了他一脸,把木村造了个目瞪口呆,心里那悲痛劲就别提了。
木村火了,战刀一挥:杀地给给——装甲车就像两只大盖的王八,不但没缩头,反而加了速,驴性大发地咯噔咯噔地向前开去。轻重火器抽了风,枪弹网得铁道四周的射程之内针插不透水泼不进。
鬼子想得太简单了。蜿蜒活跃在锦朝周边地区的义勇军马子丹辖下全则州部、兰天林辖下李海峰部在沿线两侧此呼彼应,步步为营,忽而一阵排枪,忽而扒毁一断铁道,忽而又让木村七窍生烟地嘹望到了横倒在铁道中间的两棵大树。扰得车上的鬼子们停停打打、搬搬修修,时不时就让一颗冷弹给揍得一声哀鸣,弄得鬼子们光叫唤不愿意下车。结果直到下午两点才走完了锦朝线的一半,勉强拱到朝阳寺车站。眼瞅着李海峰部的人马越来越凶地蜂拥而来,木村大尉不敢怠慢,战刀又是一挥:杀地给给——杀地给给——不过这次的方向是向后的,装甲车司机听令连哈依带哟西,调头就跑,于下午六点总算窜回锦县车站。
鬼子的这次挑衅失败了。但这次挑衅的策划和直接指挥与参预者却对挑衅的结果并未感到意外。他就是关东军司令本庄繁的高级幕僚、臭名昭著的土肥原贤二的密友、日本特务机关举足轻重的人物、“九一八”事变后全面负责辽西日本特务工作的石本权四郎。他窜回锦州后一边拼凑了一篇文章发表在日本国内为侵略扩张而创办的宣传工具《社员的奋斗》上,称此次西侵“功绩不菲,战果辉煌,重创了暴民流匪的气焰,鼓吹了共生共荣日满亲善之策,体现了我英勇皇军高昂的士气和进步的信心,为吾皇大业的进一步普及奠定了强基”云云……一面密奏本庄繁,嘱其加紧调兵遗将,尽早控制锦朝全线,提出了以锦州为西部大本营、以义县为桥头堡、以朝阳为重心、以北票为第一阶段终点的“四点照应、发展纵深”的轴心侵略方针,进而图谋热河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