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说话。”
“不敢不敢,鄙人——”
“坐下!”兰天林刷地睁开眼,两道杀气刺进刘耀庭眼睛里。
刘耀庭咕咚一声夯在椅子上。
“刘县长,百忙之中亲自前往义县,有何贵干哪?”
“这个——”
“哦,我明白了。鬼子刚刚占了咱的义县,刘县长定是义愤填膺了,准备身先士卒,前去收复失地,与鬼子决一死战的吧?好样的,有骨气,不愧为民之父母。”
刘耀庭的冷汗升了温,在发烧的脸上脖子上开出了一道道小渠。
“不过,刘县长甘蹈虎穴,视死如归,忠义可嘉,但就凭在座诸位这种小股部队,外加上外边几个弟兄们那几杆破枪,就去义县和上千名装备精良的鬼子拚命,只怕是有些不太策略吧?、”
“这个——鄙人、那什么……”刘耀庭脑袋上青筋乱蹦,吭哧憋肚地凑不出句囫囵话来。
“嗯?”兰天林睁开的眼略眯了眯,杀气更甚。
“九爷,别杀我,我说、我说啊——”后边车厢里蓦地传来一声惨号。刘耀庭激灵一下忙回头找音儿。原来就在兰天林和他说话的功夫,苑九占和李海峰一人一个把刘耀庭的随从拉到两边的车厢里。这当儿苑九占那边,那个警察署长先草鸡了。
刘耀庭乍煞着手,嘎巴着嘴,两片肥厚嘴唇猪皮冻似地颤,看兰天林,兰天林却又不看他了,跷起鞋底慢条斯理地磕着烟灰。
李海峰走过来,俯身在兰天林耳边说了几句。兰天林的眼睛瞪得滚圆,手中的烟袋啪地拍在小桌上。
“刘耀庭!”
刘耀庭顺声一出溜,扑通跪在地板上。
兰天林一口呸在刘耀庭的脸上:“你个他妈的狗汉奸,俺们义勇军有多少人抛家舍业,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跟鬼子干。你倒好,带着厚礼跑到义县给鬼子拜起年来,你要学锦州的唐景龙吗?你他妈还有点中国人的味吗?你堂堂中国政府县太爷的脸皮长到日本人的屁股上去了吗?”
“当家的,饶命……”
“杀你,杀你怕脏了爷的手。”
兰天林命令,所有人立即下车。车上礼品悉数没收。下掉士兵和警察们的枪,火车就地倒档,原路返回。
刘耀庭们被战士们的马队赶羊似地圈迸松林里,听口令列队,全体立正,唯兰天林之马首是瞻。
兰天林的烟袋杆指着刘耀庭的鼻子尖:“念你平日在朝阳百姓的嘴里没什么恶名骂名,兰爷今天放你一马。要是你再敢干这种往祖宗牌位上抹大粪的勾当,我就活活扒了你的皮,让你好好尝尝给鬼子披麻戴孝的美滋味。这次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你们,先让你们长点记性。来呀,给我扒了他们的衣裳,让他们热乎拉地坐着车来,凉凉快快地迈着腿儿回去。”
眨眼功夫,刘耀庭们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裤衩。松林里寒风大作,刘耀庭们手忙脚乱,搓膀摩腿,紧张地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李海峰旋起胳膊,在刘耀庭的胖腚上狠狠地脆了一鞭,啪——刘耀庭嗥哭一声,一个蹶子趵起来,率部开始了超长马拉松式的漫漫征途。
大特务石本权四郎早在一周前就已接到密报,说朝阳北票两县各界显要不日将亲临义县拜会皇军,商洽尽快迎接皇军入主朝北两县事宜。石本已为此事在义县专候了三四天了,却迟迟不见动静。正疑惑间,又接到报告说刘耀庭等人已经来过了,却在半道上被兰天林截了回去。石本不禁大为恼火。他谋来想去,决定亲自走一遭,秘密潜入朝阳北票,当面对刘耀庭等人进行威逼利诱,顺便也搜集一些义勇军的情报,摸摸他们的底细。石本自恃是个中国通,在东北三省流窜多年,搞特务工作从未失手,这次出马热河,自然又是小菜一碟。经过了一番精心准备之后,春节过后的正月初五,他换了衣服剃了胡子,装扮成一个山货商人,没带一个随从,从义县车站登上列车,一头扎进一节混杂着诸色人等的三等车厢,静悄悄地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