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梅来到王春年停留过的地方, 弯腰朝家的方向深深鞠一躬,走进铁轨里,顺着铁路,踏着铁轨里的水泥枕木, 一直朝东漫无目的地疾步走着,跑着。
此时的寒风在刘晓梅的周围回旋着, 荡起铁轨里的煤尘。浓密的雾霭挟裹着粉尘一阵阵地侵袭着她, 冰凉的泪珠凝结在她的脸上,她不住地哆嗦着,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寂与寒冷。
她的两脚交替着,凌乱地踩响着枕木。
不知道走了跑了多长时间, 也不知道踏过多少根枕木。她走累了,感觉到了饥饿。她两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走出铁轨,站在铁路的路基上,影影绰绰看到铁路路基下边好像是一片菜地。她走进菜地里,发现地里长着成熟的大白菜。不远处还有一间草房,大概是种菜人住的菜庵子。她随便捞摸到一棵大白菜,揭去表层枯萎的叶子,抓着白嫩的菜心,大口大口地吃着。
一束强烈的手电灯光打地南头溜着地面移动着照射过来,停在她的脸上。
“谁?”有人冲她吼了一声。
她忽地站起, 呆在那里, 手里还拿着一把白菜。拿手电筒的人,直直地把手电灯光打在她脸上,还不停地晃动着,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不能在这里久停。她撒腿就跑。跑到菜地地边时,发现那里有个用石头砌成的大蓄水池,里面还有蓄水,玻璃样明净。拿手电筒的人打菜庵子那儿高声喊着朝她跑来,并且越来越近,马上就能看清她的面目了。她来不及多想,把眼一闭,跳进蓄水池里。
蓄水池里溅起一片水花。
然而, 蓄水池里的水太浅, 只能淹了她的脚面。就在她两脚落地的时候,脚脖一软顺势跪在那里,一种钻心的疼痛从她的膝盖蔓延至全身。她的鼻子不知怎的就碰在了水池的墙壁上。她感觉鼻孔里一阵发酸发疼发热,用手一抹,满手尽是血。
拿手电筒的人蹲在蓄水池上边,照着她,道:“跑哇,咋不跑了? ”
刘晓梅拍打着池子里的水, 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叫我死吧,快点叫我死了吧。”拿手电筒的人一听声音,蓄水池子里竟然是个女人,仔细看看,披头散发,满脸是血,还寻死卖活的,遂惊叫一声,扭头就跑回菜庵子,喊来了他的老婆子。
一个卖身的村姑(5)
看菜园子的高顺青和他的老伴李苟妞, 手忙脚乱地放下梯子,把刘晓梅从蓄水池里拉拽上来,簇拥到菜庵子里。
高顺青和他的老伴李苟妞便忙活起来。
高顺青急急忙忙把封好的煤盖捅开, 让火平白着着,庵子里就暖和了许多。
李苟妞强拗着脱掉刘晓梅被水溅湿的棉衣,把她推搡到热被窝里。李苟妞一边帮她掖着被子,一边说:“闺女,你这是咋回事呀,啊?”高顺青团团转着,说:“闺女,就是再有啥想不开的,也不能走这一步哇。”
刘晓梅道:“我干不要脸的事啦,我没脸活在这个世上啦。大叔大婶行行好,弄包老鼠药叫我喝喝吧。”
高顺青瞠目结舌地看着李苟妞。
李苟妞也瞠目结舌地看着高顺青。
二人一时语塞着, 抬头看着顶棚上吊着的电灯泡。
刘晓梅扯过被子,蒙着头,喔喔哇哇地放声痛哭:“你们救我弄啥哩,赶紧叫我死了吧,啊啊啊。”哭了半天哭得没力气了,就不再哭了。没停多大一会儿,精力恢复过来,又哭开了。
李苟妞说高顺青,你把锅添上水坐火上烧着,我赶紧和面, 给孩子下点面条吃吃, 叫她暖暖身子。
高顺青就忙着舀水添锅。
李苟妞就开始匝水和面。
不多会儿,俩人就把饭做好。高顺青忙不迭地盛出一碗面条,递给李苟妞。李苟妞端着面条,来到刘晓梅床前,道:“闺女,起来吃饭,趁热。”刘晓梅蠕动一下,带着哭腔说:“我不吃。”
李苟妞一只手掀开她的被头,说:“你这闺女,听话!”高顺青附和道:“就是,得听话!”刘晓梅坐起,盘着腿,抹了把泪,唏嘘着:“婶子,我没脸见人啦。我还活着干啥?还不如死了的好哇。”李苟妞把饭碗递到她手里说,别说傻话,先吃饭。刘晓梅看一眼立在一旁的高顺青,又抹把泪说,我吃不下去。高顺青说,闺女,别这样,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天底下没啥大不了的事。你走的路还没我过的桥多呢。